“可是,我看,吉姆卻還聰明,曉得悄悄地領略這個老頭子的詼諧風趣,而且同時他的天真純樸,也使老頭子覺得好玩。‘朝露還沾在他身上哩。我想出了好主意,讓他獨自住一個房間,跟我一塊兒用餐,我自己也覺得沒有那麼枯萎了。有一天他真是想得出奇,從房子的那一頭走過來,沒有別的目的,光是特地來為我開門;我覺得跟人類更接近了,我已經有許多年沒有這種親切的感覺。好笑嗎,是不是?我自己猜出這裏麵有些原故——一些可怕的小災禍——你知道得很清楚的——但是就說我知道那是可惡可怕的大罪,我想人們也能夠設法赦宥他,至於我這方麵,我敢說我想不出他會犯什麼大罪,頂多不過偷果園罷了。是個更壞得多的罪嗎?也許你應當告訴我,但是我們倆人都久已成為聖人了,所以也許你會忘卻當年我們也幹過壞事?也許將來有一天我要問你,那時我想你大概會告訴我罷。我不想自己去盤問他,至少也得等到我對於他的過去有個相當的概念。而且,時間也未免太早。讓他再替我打開幾回門罷……’我朋友信上這樣寫。我是三倍地高興——看到吉姆搞得這樣好,看到信裏的口氣,看到我自己的聰明。我分明知道我幹的什麼事,我對於人們的性格有正確的認識,以及其他滿意的感想。假使有一件奇怪的料不到的好事從此產生了,那是多麼好呀!那天黃昏時候,我躺在船尾的天幔陰影底下椅手上麵(那時我在香港口內了),替吉姆安上空中樓閣的基石。”
“我到北方走了一趟,回來的時候,看見我的朋友有一封信等著我。我先把這封信扯開。‘據我所知,並沒有銀匙失掉,’第一行就這樣寫,‘可是我也懶得去調查。他走了,早餐桌上留下一封正式道歉的短信,寫那封信的人不是傻,就是全無心肝。也許這兩點都是他的性質——於我都是一樣的。我怕你這裏還有一兩個神秘的青年人,所以請允許我告訴你,我已經把鋪子毫不躊躇地永遠關起來了。這是我最後一次的古怪行為。你別以為我心裏有什麼難過;但是打網球的朋友很惋惜他,為著我自己的緣故,在俱樂部裏我扯了個動聽的謊……’我將這信扔在一邊,開始到桌上信堆裏去尋找,等到我看到了吉姆的筆跡,你們會相信嗎?百分之一的機會!可是偏偏碰到那個機會了!帕特那那個矮小的副機師出現了,貧窮的景況多少有點增減,得到管理磨坊機器的臨時差事。‘我不能忍受那個小畜生親昵的態度,’吉姆從一個海港寫信給我,那海港在他應當在那裏過舒服生活的地方的南方,相隔有七百哩,‘我現在暫跟歐格屈洛和白雷克公司,船貨商,在一起,當他們——好罷,老實說出我的頭銜——的跑外。提到曉得我來曆的人,我就向他們說出你的名字,他們當然是知道的;假使你能夠寫信給他們,替我說句好話,那麼我這個差事可以變成永久了。’我這個樓閣的坍台使我十分灰心,但是我自然照他所希望的寫了那信。那年還沒有過完,我新訂的租船契使我航行那條路,我就有跟他相見的一個機會了。”
“他還是跟歐格屈洛和白雷克在一起,我們在他們所謂‘我們的客廳’,就是鋪子外麵的通路上會麵。那時他剛打一條商船上回來,低下了頭跟我對麵站著,預備一場口角。‘你有什麼話可以替你自己辯白呢?’我們一握完手,我立刻開始說道。‘我給你的信裏已經全說了——此外沒有別的。’他頑強地說道。‘那個漢子說了什麼——或者幹了什麼?’我問。他望著我,臉上帶一種憂慮的微笑。‘啊,沒有!他並沒有。他認為這是我們兩人秘密的事情。每回我到磨坊去的時候,他的樣子總是神秘得可恨;他用一種恭敬的神情向我眯眼——等於說我們是知道我們過去那些事情的。向我討好得不堪,跟我親昵得要命——以及其他這類的事情。’他坐到一把椅子上,眼睛盯著他的雙腿。‘有一天我們剛好獨自在一個地方,那個漢子居然好意思向我說:呀,吉姆士先生——那裏人們都喊我做吉姆士先生,好像我是主人的兒子——我們在這塊地方又相聚了。這比那條舊船好得多了——是不是?你看這種下流話,會不會叫人心驚呀?我望他一眼,他裝出狡猾的神氣。你用不著心裏不安,先生,他說,真正的君子我是一眼就可以看出來的,我也知道君子的情感是多麼銳敏。可是我希望你能留我幹這個差事。那隻老朽的帕特那遭殃,我也吃虧不少了。天哪!那真可怕。我不知道我會說什麼,或者幹什麼,假使那時我沒有湊巧聽見鄧佛先生在過道裏喊我,那是用中餐的時候,我們一同走過院子,穿過花園,一直走到平屋。他開始用他那種慈愛的態度來嘲笑我……我相信他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