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舒服地躺在搖椅上微笑。他兩眼望著牆壁,卻好像透過牆壁望到遠方了。他談起一天晚上怎麼樣有一個信差從他那個‘可憐的謨罕默特’那裏來,請他到‘大宅’去——他是這麼稱呼的——那跟他的房子相離有九或十哩樣子,中間一條馬路通過耕種的田地,這兒那兒還有幾叢樹林。第二天清早,他從他那個高壘深溝的房子出發,先抱一抱他的小愛麥,就留下‘公主’,他的妻子,來管理一切。他形容她怎麼樣送他到大門口:一隻手搭在他的馬頸上走著;她穿一件白短衣,頭發裏嵌了幾把金針,左肩上掛著一條棕色的皮帶,夾了一把連響的手槍。‘她正像女人向來說話的口氣囑咐我許多話,’他說,‘叫我一切小心,最好能夠設法在天色尚未大黑以前回家,以及我這樣單身出外是多麼危險的事情。那時我們正在跟別人打仗,地方上很不寧;我的部下在房子的四旁鑲上子彈打不進去的百葉窗,一麵裝好來福槍的子彈,所以求我不要為她擔心。無論誰來攻城,她都能守著這個房子,一直等到我回來。我樂得微微一笑。我心裏高興,看到她這麼勇敢,這麼年青,這麼強壯。我那時也年青呀。到大門口,她牽著我的手,緊緊握一下,就向後退了。我把馬勒住,在大門外頭站著,一直等到我聽見大門的門閂安上去了。當時我有一個大仇敵,一個大貴人——也是一個大流氓——帶一隊人徘徊在鄰近地方。我的馬慢慢走了四五哩地,前晚下了雨,但是霧已經上升了,上升了——大地是一片的幹淨土,躺著對我微笑,這麼新鮮,這麼天真——像一個小孩子。忽然間有人開了一陣排槍——我覺得最少也有二十發,我耳朵聽到手彈飛過去的聲音,我的帽子跳到我腦殼的後頭去了。這是一個詭計,你知道。他們設法讓我可憐的謨罕默特來請我,然後設下了埋伏。我立刻看穿了,我想——這得用點手段。我的小馬鼻子發出聲音,跳著,站起來了,我慢慢望前倒,我的頭靠著馬鬃。我的馬又好好走起來了,從馬的頸子上我的一個眼睛可以看出我左邊一叢竹林前有一片輕微的煙雲籠罩著。我想——哈哈!我的朋友呀,你們為什麼不等到時候再開槍呢?時候還沒有gelungen(到)呢。啊,沒有!我用右手抓住我的連響手槍——悄悄地——悄悄地。究竟,隻有七個這樣的無賴漢。他們從草上爬起來,將裙子卷上,開始望前跑,把長戈舉得比頭還高,揮舞著,彼此呐喊要小心抓到那匹馬,因為我已經死了。我讓他們走到房門這麼近,然後砰,砰,砰——每發一槍都瞄準一下。我還對著一個人背發一槍,但是我沒有打中,已經隔得太遠了。然後我又獨自坐在馬上,幹淨的大地對著我微笑,這三個人的屍首就躺在地麵。一個盤著身子像一條狗,還有一個背靠地躺著,手臂還遮著眼睛好像要擋掉陽光,第三個人很慢地拖起他的腿,然後一踢,又伸直了。我坐在馬上非常仔細地觀察他,但是再也沒有什麼動作了——bleibt ganz ruhig(一動也不動)——老是那樣待著,當我去瞧一瞧他臉上有什麼生命的表征的時候,我看見仿佛有一個暗淡的影子飛過他的額頭。那就是這個蝴蝶的影子了。請看那翅膀的形狀。這類蝴蝶總是高飛,而且飛得非常快。我抬起頭,看見它已經鼓翼飛去了。我想——難道真是那一類蝴蝶嗎?可是接著我就不知道那個蝴蝶飛到哪兒去了。於是我下了馬,慢慢走著,牽著我的馬,一隻手提著我的連響手槍,我的眼睛上下左右到處尋找著!末後我看見那個蝴蝶落在十呎遠的一小堆穢土上。我的心立刻猛跳起來,我放開我的馬,一隻手還是提著我的連響手槍,那一隻手就從我頭上脫下柔軟的氈帽。望前走一步。別慌張。再走一步,撲!我抓到手了!當我站直的時候,我太興奮了,渾身發抖,像一片葉子,當我分開這兩片美麗的翅膀,看看我得了一個這麼罕見、這麼奇怪的完美標本的時候,我的頭都暈過去了,我的大腿也軟得絲毫沒有氣力了,我隻好在地麵上坐一會兒。當我替那位教授采集的時候,我就非常希望自己能夠有一個這類的標本。為了這個寶貝,我有好幾次旅行到很遠的地方去,受了許多的困苦;簡直跑到我夢裏去了,現在卻忽然夾在我的手指裏——算我自己的東西!真像詩人(他卻讀做時人)所說的——’”

“‘So halt'ich's endlich denn in meinen Hānden,Und nenn'es in gewissem Sinne me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