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謝子涵好不容易從衝撞的短暫昏迷中恢複意識的時候,原本壓製在他身上的男人們都已經不在了。他恍惚地看著頭頂白色的紗幔,一時間分不清自己是在夢裏還是在現實……如果是夢,那此刻下麵火灼般腫脹的感覺也未免太過於真實了;可如果這是現實……又怎麼會有比惡夢還要可怕的現實呢?才短短一個月,向來無所不能的父親竟然從公司頂樓跳了下去,許多平日裏和藹可親的叔叔伯伯突然都凶神惡煞地來家裏搶東西,還罵他、打他,連家裏的房子也沒了,最後還和小君一起被抓來了這個可怕的地方……
對了,小君……!
謝子涵打了個激靈,猛地彈坐起來,大幅度的動作牽扯到身下某處,疼痛混合著異樣的感覺如同電擊般直竄上頭頂,刺激得他兩眼發黑。
等不及暈眩的感覺過去,視線已急切地在周圍搜索了一遍,最後停滯在不遠處的水泥地板上。
那兒靠近窗戶,幾縷光線透過沒拉嚴實的窗簾縫隙擠進來,點亮了這個昏暗房間裏的一小方天地。他所熟悉的年少的軀體正以他從未見過的光裸的姿態蜷縮在當中,仿佛是一團陽光無法穿透的陰影。
謝子涵幾乎是滾下的床,跌跌撞撞地撲了過去,伸出手想要推那具軀體,卻在快要碰觸時生生停住——
陰暗的密閉空間,斑駁的血跡,躺在眼前一動不動的人體,這副景象……竟然如此熟悉,熟悉到足以勾起塵封在記憶角落最深刻的恐懼。
……………………
不要怕,我會保護你的。
睡著了嗎……好好休息吧,有我守著你。
還在睡?再睡下去就要變成小豬羅!
不要睡了,醒醒,醒醒!
醒醒啊,起來……求求你……
……………………
聲音梗在喉嚨裏,手指僵硬在那具軀體的上方,雖未真正接觸,謝子涵卻似乎仍能清晰地感覺到從指端傳來的,和那天同樣的冰冷,透過皮膚,一寸一寸,侵入他的骨肉筋脈,凍結他的血液,遏製他的呼吸。
這種感覺真實得讓他絕望,以至於當手下的軀體輕微地顫抖,表現出生命體征的時候,他也渾然不覺。
不一會兒,那具軀體又動了動,像怕冷似的往裏瑟縮著。這次謝子涵終於發現異樣,慌忙扯來床頂的紗幔和早先被撕壞的衣服,層層把他裹住。
“小君,你還好嗎?”
“廢話,你看我好不好?!”
被搶白謝子涵也不惱,反而因為少年聲音裏蓬勃的生氣而稍稍放下心來,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地上冷,我扶你去床上躺著吧。”說著把手放到少年的肩上,安撫性地觸摸。
誰料對方卻狠狠抖動肩膀,仿佛沾到什麼髒東西:“別碰我!!”
謝子涵尷尬地縮回手。
他並非第一次被這樣對待。事實上,這兩年他時常需要承受少年莫名其妙的怒火,而且最近還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雖然過去大部分時候謝子涵都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可是這次他卻覺得心底一片澄明——非但沒有保護好那孩子,還連累他和自己一起淪落到這裏,不就是最不可饒恕的過錯嗎?
謝子涵清楚地記得,當初自己被銀閣的人強行架上車的時候,要不是那孩子緊抓著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肯放手,就根本不會一起被抓到這兒來。
說到底,還是自己害了他。
“對不起……”
真的對不起。
少年謔地轉過頭來,爆發般喊道:“你他媽的道什麼歉?!”
惡聲惡氣的質問裏帶著發育時期特有的沙啞嗓音,尚有些稚氣的小臉一邊因為牽動傷口而忍不住齜牙咧嘴,一邊還努力維持著凶狠的形象。
若是放在平時,謝子涵一定會覺得這副樣子可愛得不得了,然後不顧對方的威脅偷偷多看兩眼。可是現在,他除了愧疚就是心疼。
“要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
話沒說完就聽到對方鼻子裏出氣的聲音。
“哼,難道你以為我是為了救你?!少自以為是了!你當自己是誰?告訴你,我最看不起——”後麵更加惡劣的話語在看到謝子涵一閃而過的受傷表情時嘎然而止。少年喘了口氣,努力忽略心裏別扭的感覺,這才想起自己生氣的真正理由:“剛才幹嘛要去求那群混蛋?!姓謝的老頭子不是最要麵子的嗎,怎麼生的兒子那麼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