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巴克斯王國是一個偉大的奇跡。這個國家中有一個名為哈尼森的省份,一直籠罩在黑暗之中,沒有一絲光線。沒有人看到過或聽到過其中的情形,也沒有人敢進入這個地方。然而,這個地方有時能聽到人的聲音、馬的嘶鳴,還有鳥的叫聲。
人們相信那兒有人居住,但不知道是什麼人,而且認為黑暗的產生是上蒼的奇跡。
——〔英〕曼德維爾《曼德維爾遊記》
我坐在屋子前,等待著心愛的人到來。
沒有光亮,但我能從來來往往的腳步聲中,聽出她的聲音。
我在屋前屋後種下的黑色種子,開出明亮的花來,它們在黑暗中像星辰。我擁有的明亮越多,證明我越富有,這是我們這兒的習俗。
我坐著的身子,在黑暗中,發出輕輕的響聲。
打開的夜色,青春濕潤,如你的長發,散亂在我的膊彎間。
一輛拉土的重型卡車,拖著黑暗在路上奔馳。
手邊的夜色是孤獨的,拂不開的憂傷,像花朵開在寂寞的枝頭。
那個小女子,穿著時尚的衣服,戴著一副小眼鏡,頭發高高地盤在腦後,她從外地來到我家,坐在燈光下,和妻子哭哭泣泣地訴說著到了更年期。
風,在黑夜裏卷起,有著正氣、力度和重量。
黑夜是一塊鏽蝕了的鋼鐵,在狂風中越磨越亮,直到呈現出鋥亮的鋒芒。
風在早晨熄去,像一個壯士,腰佩著利劍,涉水而去。
我沒看見他的麵龐,但看到了他壯士的身影,和留在水邊的腳印。
我在這黑夜裏靜坐著,
我想要把麵前的黑暗,轉化成滿紙黑色的文字。
我靜坐時的身影,是孤立的,是在黑夜另一麵行走的人,黑夜增加了旅程的艱難。
紙上的空白,發出響亮的聲音,一朵花開放在晨曦裏,鮮豔的紅,浸透了黑夜的苦難。而我抬起來的麵龐,布滿了黑夜的斑痕。
想說的話,都凝固在夜色裏。
夜色會變成一塊石頭,沉默著,直到晚年,做成我美麗的墓碑。
我的黑暗是戈壁灘上裸露的石頭,黑色的,低緩的,無邊的,像焚燒過後的痕跡。
雖然是低矮的,但它們一樣是岩石組成的,有著堅硬的骨頭。
我的黑暗,是原始的,遠古的,荒廢的,但它的內裏是明亮的。它在等待著一場雨水,在發黑的雨水裏,衝刷盡它身上的塵埃,直到露出它的光澤。
今晚的夜色,是水鄉的夜色。它是植物裏的果實。
這是洪荒時代,植物闊大的葉子覆蓋在水上,葉子四周長滿了毛刺,令那些食草動物望而卻步。
它無須選擇,隻要有水,就能生長。
它開著豔麗的花,這種花比美人更令人銷魂。
它結出的果實是尖銳的,它麵對的是洪荒,它需要在空茫中尋找到一條縫隙。
它裏麵的種子終於掙開了殼的束縛,黑暗在風中,從堅硬的果殼裏落下:一粒,二粒,三粒……
黑暗啊,這種植物生長出來的空間,讓我們剝著果殼的雙手,鮮血淋漓。
黑色的頭發。
黑色的眼睛。
黑色的廢話。
這群人從各地而來,如洪水從山坡上滾落而下,聚集在一起。他們坐在各自的座位上,發言,瞌睡,疲憊,無奈。
窗外的夜裏,是一片沸騰的工地,那些工人們還在泥濘裏忙碌著,他們弱小的姿態,快要被黑暗強大的麾覆蓋住了。
黑夜更加的黑了。
窗外的黑頭發與窗內的黑頭發,攪動在一起,組成今晚的夜色,一半是黃色的汗水,一半是蒼白的汁液,在荒草叢生的小河溝裏流淌。
城市裏,無數的燈光亮起來,它們聚集在一起,像一群群浮遊生物遊動在黑色的海麵上。
列車拖著強烈的燈光狂奔著,它是一條巨大的鯊魚,在黑色的海水裏遊弋。
夜晚是混亂的,千古的秩序已被廢棄。
一盞綠色的燈遺失在馬路上,像一張白紙,踩滿了肮髒的腳印。
眼睛在反複地粘貼,刪除。
“由於停車時間很短,請旅客不要下車,以免耽誤你的旅行。”
夜色從打開的車門湧進,有著異鄉陌生的味道,使人沉沉欲睡。站台上的一縷光線,漂浮著,是遠方守候的情人的眼神。
停下來的列車又一次被謠言塗滿了黑色,然後,轟鳴著開始離去。
我要用手撕毀這黑暗。
它與我簽訂的一切合約都是欺騙的。我要把黑暗裏深藏的那雙眼睛挖出來,把它丟到火焰裏燒毀。
這黑暗太深了,比罪惡的心靈還黑,現在,我凝視著它,在巨大的寂寞裏,握緊我的拳頭。
這裏原有一條熟悉的小路,已被黑暗淹沒,為了到達彼岸,隻有根據平時的經驗,行走在思想的深度裏。
異地的黑暗,在時鍾的指針上掛滿了蛛網。像章上的光芒,已被侵蝕得屈指可數。
太遙遠了,距離在鞋子裏像一塊小石子一樣硌人。
最大的障礙停滯在身旁的陌生裏。剛剛離散的女友,氣息還在飄浮。
寒冷的街頭,偶爾還在響起爆米花沉悶的聲音。黑暗裏的一粒燈火,是她映在夜晚的身影。
黑暗在晃動,從高處,一點點地向下。懸崖上的岩石,也開始鬆動。
它們的外表雖然完整,但它們的內裏已開始崩潰,它們在一個小姑娘純潔的凝視下,像春天的冰雪一樣融化。
黑暗,在一點點地到達底部,那裏是它們的墳墓,罪惡、醜陋和陰暗都將被埋沒。
這種純樸的顏色,經過無數次的燃燒,現在,呈現出無限寬廣,
沒有任何雜質,
沒有任何色彩,
它的到來讓世界從喧囂中沉靜下來,變得寧靜安詳。
黑色在此時聚集在它的底部,漫長的時間夾雜著遠古的生命痕跡。
黑夜在孕育,掌中一粒細小的黑色,等待著被突破的瞬間。
黑夜在洗滌著,被灰塵覆蓋的燈光,變得越來越明亮。
把所有的東西拋棄,最後空空蕩蕩就是黑夜。
黑夜是離家最近的一條路,它可以帶你回去。
城市裏的燈光是用黑夜喂亮的,鄉下的黑夜是純棉的,它寧靜、溫馨和古典,在一棵樹上棲息的烏鴉也是如此。
剩餘的空曠在淩厲的北風中,被分割成一塊塊石頭,堆積在偏僻的一隅,成為一堆障礙。
黑夜,是三個穿著黑衣的男子,並排站在我的窗口吟唱——
一個輕吟,
一個高亢,
一個平緩。
他們唱著黑夜詠歎調,敘說著快樂與憂傷、希望與絕望並存的雙麵黑夜。唱到高處時,三個聲音合到一起頂上去,變得完美而舒暢。
他們黑色的胡須抖動著,
他們黑色的燕尾服筆挺著,
他們黑色的皮鞋鋥亮著,
他們黑色的頭發,像一頭小獸的皮毛有著鋥亮的光澤,
他們黑色的喉嚨深處,隱藏著一雙雙明亮的眼睛。
我坐在窗前聆聽著,窗外的空間是寬闊的。深夜的顏色是冷調的,這純粹的黑色汲取了所有的光芒,陪伴著我,在太陽升起後悄悄地離去。
疼痛的黑暗,在病榻上呻吟,病菌已侵入它的軀體裏,在城市的上麵,腐爛出一塊巨大的洞,並有惡臭流出,沒有什麼藥物可以醫治它的病情,它的疼痛一天天加劇,它經常在短暫的停息時,回憶過去身體健康時的美好時光。
疼痛被一個老婦人聽到了,她善良的心為黑暗憂愁,她一遍遍地自言自語,安撫這個可憐的人。
日子慢慢地流逝,好多天了,黑暗再沒有了呻吟,這場寧靜讓人發瘋地想敲擊鐵的器皿。
雨水滑過枝頭。
我發現了這個黑夜,它沒有開放出花朵,現在重重地落下,明天醒來成為一片泥土。
黑夜裏我還想起你的名字,你的足跡輕輕地從中穿過,像一隻貓的腳步踏過房頂沒有聲息,我還坐在這裏,想象著樹木林裏幽深的意境。
黑夜已悄悄地替換主角,除非我會逃脫或者你回心轉意。
江北是雨天,江南是晴空。
在兩塊雲朵的邊緣,沉默著兩張嘴唇。
黑夜裏我將重鑄一場光明,在最新的日子裏選擇和你見麵。
把這個夜晚,從時光中撥亮。
有溫度的手指,牽引著自己被馴服的身體。
白天裏的一次碰撞,已在肌肉裏凝成硬塊,疼痛的深處有著她的眼睛。
勸善的書上說:凡心即神,神即我心。
包裝盒上印著:輕輕地放下,小心溢出。
書的最後一頁上寫道:輪流公看,轉送別人。
玻璃窗外的寒冷,連同夜色結成一塊晶瑩的冰。
黑夜醒著。
取暖器裏的光,照著的是下半身。
夜色貼著水泥的地麵在飛。冰冷隨著它的行程在加深。
我的眼前不是水在搖晃,是女人的身體,路上的孤寂,使她的美麗,成為一株病態的梅。
每個夜晚都是相同的,但它們翅膀上不同的傷痕,成為我們區別它們的顯著標誌。
夜色加深的過程,就是它在衰退的過程,我想喚它停住,但它回不了頭,它在離去。
它巨大的翅膀掃過我的眼睛,在我的眼睛裏,染上了一層淡淡黑影。
狗吠聲在夜的一端,像石頭一樣砸著冰冷的空間。樓群聚集在一起,高個子的,矮個子的,破舊的,時尚的,在擁擠中保持著沉默。
河水在穿城而過,白天裏那個投河自盡的少女,引起一場轟動,現在河邊已歸於平靜。夜色蓊鬱著,它生長在肥沃的地帶,無數腐爛的屍體,為它們提供了豐富的營養。
雨,在今夜落下,變成妻子臨睡去的刷牙聲,這種聲音,是精致的牙刷摩擦著她細密的牙齒發出的。
那個男孩子,穿著雪白的風衣在馬路上踽踽獨行,這個剛約完會的孩子,他身內的青春激緒,濃鬱如工地上的泥濘:混亂,黏稠。
那個少婦,穿著黑色的連衣裙,剪著短短的頭發,在馬路上大步流星地走著,她的嘴裏在大聲地哼唱著,這個神經病的少婦,夜色使她充滿了激情。
公園的鐵柵欄處,陣陣的桂花香飄出來,在清冷的雨水中,令夜色曖昧。
今晚的夜色獻給你。
你的麵龐呈現在我的眼前,我感到有一絲絲光線滑過我的額頭,我用手撫了一下,但沒有捕捉住。
這縷光線來自哪裏?
——是我們在夜色裏看火車,火車拖著長長的燈火,從橋上遊過,我們的身邊是秋蟲的鳴叫和淮水輕輕流去的聲音,茂盛的植物使接近地麵的夜色更加深厚了。
——是我每次去你居住的小城,都迷失了方向,我把向南的窗口,總是看著向西,你一遍遍地糾正,我越來越迷茫。
——是你在我的身邊,而我的身邊又空蕩蕩的。
這個夜晚,一朵喇叭花在院牆上盛開著,明早就會看到那朵花中隱藏的語言,和你吐出的蘭的氣息。
夜,不在眼前時,是一份牽掛。
夜,裝在腦子裏時,是夢幻的代名詞。
夜在打工者那裏,是希望、機會、掙紮、冒險,甚至是死亡。
每當我寫起夜色時,我總是小心翼翼,怕它受驚,從我的眼睛裏逃遁;還怕冒犯了誰,我小心在活著,不想惹是生非。
或許,夜在我心的深處,是一種預感和一份憂傷。
夜,是城裏的一部分,每一條街的盡頭,都通向黑沉沉的夜色。
夜已經深了,寒冷和黑暗在背陰處一步步加深,決然,冷硬。
(剛才上網:昆明市有一個流浪漢凍死在街頭。)
冬天裏的這場寒冷,第一次侵上了天庭,使多日的溫暖不堪一擊。
她坐在深夜裏,暖氣在身邊鼓蕩,她眼睛裏白的光,黑的光,都成了悲傷,她恨不得就此化掉,消失在他的血液裏。
讓闌珊的燈火潰敗,再潰敗,連同它們照見的無數人的影子,在深夜的黑暗中,凝固成肮髒的冰。
我能給你什麼?
我在深夜裏一遍遍地數著手指。
你是一粒種子,找一小塊僻靜的地方,朝愛情的深處開,朝時光的邊緣開。
在這些想象之外,夜色安靜了,夢想安靜了。
此時,我猛地有了一陣眩暈,那是你在夢裏,夢到了我的身影。
初秋清爽的夜色裏,當我寫到你的名字時,滿屋子裏都是你嚶嚶的呼吸。
我用吮吸的方式愛你,如吮吸一杯橙汁,一杯咖啡,如吮吸母親的乳汁。如果此刻,你從遙遠的地方漂浮而來,我會用唇,把你吮吸進我的身體。
在最黑的地方,你如花朵般怒放,明晨醒來,我的枕邊落滿你的花瓣。
冬天快要到來了,我把夜色壘成一堵牆,在幽遠和寧靜中,安放我們的幸福。
女人在大聲的哭泣,喉嚨裏的柔軟,被一隻手攥緊變得堅硬,擠出的聲音在旋轉扭曲,瞄準了黑夜裏最薄弱的位置。
如果能再增加點力量,她就能戳穿就能突圍,在聲音快要磨成鋒刃的時候,又停了下來。
女人的哭泣在短暫的黑夜裏反複,雖然男人沒有說一句話,但可以感覺到,他就站在她的身邊。
汽車發動了,亮著燈光走遠。夜又恢複到初始時的模樣,剩下最後的一塊黑暗,慢慢被微光浸透消融。
我在黑夜的深處,弄出一些聲音,使它的光澤,有了反複的折痕。
黑暗是柔軟而光滑的,丟下的那塊磚頭,好久沒有落到地麵。
沉寂在轉彎處,加大了深度,與我的食指不期而遇,相互沒有避讓,這是一場悲歡離合的老戲。
如果有物質可以與黑夜撞擊,黑夜一定會發出火花來,因為,在它厚重的身體裏累積著許多物質,這些物質在白天不能呈現,隻能在黑夜裏聚集。
黑夜取得了龐大的能量,它沿著自己的軌道,像一塊隕石,在空間裏飄浮。
不要讓他們在夜色裏,把熟悉的誤會成陌生,把善良的誤會成罪惡。
把夜色裏的黑暗抽出來,剩下星光留給失眠的人。
到了這個時候,我已經有了昏睡,我的頭腦裏,黑暗正在上升。慢慢地,要覆蓋住我的眼睛。
我坐著的四條腿凳子,又多出了兩條腿來。
唯一的光芒裏,有一條腿在搖動著,發出萌動的聲音。
黑夜是一個巨大的肛門,又開始排泄,腐爛的臭味,彌漫在空間,沒有人能夠忍受這個富人的胃口。它的汙染,使世間成為一場垃圾,無法清除的傷害,從恐龍死去的年代,一直延續至今。
影子在牆壁上,緊貼著身體,它害怕凸出後,受到傷害。
影子沒有聲音,它的寧靜使得狹窄的空間更加狹窄。
一個孩子從夢魘中驚醒,大聲地哭泣,燈光熄滅後,影子與黑暗融合在一起,安全而詭秘。
我是黑夜的一個異類,我總是睜著眼睛,像一隻蚊子,在黑夜的耳邊飛來飛去說它的短處,驚擾了它的夢境。
黑夜厭惡地,伸出手來撲打我,但常常打得自己耳光響亮。
而我是一個很快在黎明前睡去的人。
黑夜沒辦法呈現它,因為它比黑夜更黑,它是從天堂裏失落的,它的名字叫黑天鵝。
它落在水麵上,水麵下的黑暗,瞬間把它吞沒,沒有一點風波,等待著明天太陽升起才能真相大白。
窗外又響起哐當哐當的聲音,這是樓下收廢鐵的小販,在往卡車上裝貨。他每過一段時間,就要趁著夜色,把這些鐵拉走。
我知道這不是廢鐵,這是被替代下來的黑暗,它們會在高溫裏,融化成奪目的溶液,在另一個模具裏,被鑄成新的形狀,重新出現在生活裏。
夢也在躲著今晚的夜色,它的黑暗,被風吹得嘩嘩作響。
批評家的手指,在夏日赤裸的皮膚上停頓,黑暗打濕的麵龐,在雨季到來的南方,忽隱忽現,讓人捉摸不定。
這麼冷的天,地上到處結了冰,滾動的火車,也失去了鐵軌,在一個小站裏停頓。
地上的風吹散了誓言,一棵樹立正的姿勢,久久地,在田地的盡頭掛著冰淩。
月亮出來了,並沒有一絲溫暖,反而加劇了這場寒冷。
淩亂的腳印裏,儲藏著一個人,徘徊的身影。
這些顏色不是在畫板上,它的廉價,讓果子失去真相,使她的甜份,成為一種傷害。她的皮裏包裹著深深的黑暗。
一條小徑從枝頭到達她的心房。
這不是行走的捷徑,是一次意外的墮入,沒有誰能挽救他,把他從腐敗的生活裏,還原成一個貧苦人家的孩子。
山路在盤旋,飄浮成一雙眼睛。高度在一塊石頭的堅硬裏,測量不出它準確的數字。年複一年,借助滾動的車輪,到達又失落。
她的麵龐,隱藏在雪峰裏,所有的潔白,照不亮夜色,暖冬的天氣,也融化不了她心靈深處的堅冰。
舌頭伸出來,在口外擴展成一場黑夜。
找不到一份證據,證明它的罪惡。
雨水裏的泥土更加泥濘,鬆軟的空間裏,被告的眼睛在夜色裏燃燒成災難的火焰。
餓餓餓——
茅草的屋裏傳出孩子們的哭泣。
黑暗堆積得越來越高,我站在它的頂端,可以看見星星如燈火,分布在街道的兩邊。
這場迷人的景色,使多少人沉醉。
我驚愕地發現,黑暗沒有支撐的梁柱,沒有承重的鋼鐵,它會像泥石流一樣,在輕微的顫動中崩潰,衝毀一切。
我尋找不到堆砌黑暗的那個人,我無法阻止這場陰謀,黑暗仍在增高,危險越來越近,我隻有選擇逃亡。
身邊的人罵我是瘋子,我的恐慌演變成一場盛宴,餘下的殘夜,在一群嘔吐者的腸胃裏作短暫的停留。
我打著赤膊坐在夜色裏,像懸掛著的一滴雨水,欲滴未滴的樣子。
我的身上,印著上帝眼睛的餘光。我坐得久了,屁股下的夜色凹陷了一塊。
黑暗,這個劣質的材料,外表燦爛,裏麵灌滿了黑心棉。
我離去的時候,夜色恢複了原樣,像誰也沒有來過,隻有促銷小姐的笑容,浮起在黑暗中。
雨水滴落在這個夜晚,清貧的夜色千瘡百孔,沒有一塊完整的平麵可供我選擇棲息。
旅程在時光中再一次出現,在村頭,一位空巢的老人,伸出枯瘦的手,要我手中的純淨水瓶。
我把瓶子遞給了她,她高興地迎著微弱的光線,倒著裏麵剩餘的淨水,細小的水流,經不住一縷時光的消耗,很快流逝。
她絮叨地說,我的孩子也喝這種水哩,他現在在廣州打工,一年不回來一次,我們不喝這種水,我們喝自家井裏的水,這個瓶子能賣一角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