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跳下來的時候,”他又說,“我聽到舵手在喊:‘舵和暗輪都被那怪物咬壞了!’我想,可能現在‘林肯號’已失去了操縱。”

“那我們就隻能等死了!”

“有這種可能,”康塞爾依然冷靜,“但我們再堅持幾個小時還沒問題,幾個小時,我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他很快就幫我把衣服割掉了,我也幫他做了這些。然後我又做了“不少事”——遊啊遊。

戰艦壞了,不能來救我們,所以我們仍未脫離險境。現在惟一的希望是船能放下小艇來接我們。因此,我們隻能盡力多堅持一段時間,直到小艇到來。我冷靜下來想了一個辦法,能使兩個人不必同時使勁。方法如下:兩人其中一個仰麵朝天,兩臂張開,兩腿伸直一動不動地浮著,另一個泅水向前推著走。過會兒再換過來重複這一動作,這樣也許可以多堅持一段時間,甚至到天亮。

到1點鍾左右我就累極了。我的手腳抽筋、僵硬,活動不再自如了。康塞爾隻得獨立支撐著兩個人的擔子。很快,我就聽到他痛苦的喘息聲。

“放開我吧!放開我吧!”我說道。“放開先生?那不行!”他答道,“除非我先被淹死。”

這時,風吹散了烏雲,月光灑落海麵,四邊一片光亮。我發現了“林肯號”,它離我們大約5海裏,但隻是朦朦朧朧一團黑影。但我沒看到一隻小艇!

我想呼叫,但發不出半點聲音。康塞爾還勉強可以,他冷靜地呼號著:“救命!救命!”我們停止地劃水,側耳傾聽,雖然我頭腦發漲,耳暈目眩,但還是仿佛聽到有人在回應著康塞爾。“你聽到了嗎?”我輕聲問。“是,先生。”他又發出兩聲呼喊。不用再懷疑了!真的有人在回答我們!康塞爾使盡餘力托住我的肩膀,我盡力忍住痙攣的痛苦,他從水麵上揮出半個身子,然後疲憊地躺在水麵上。“你看到什麼沒有?”“看見了……”他說,“我看見……先生別說話了……我們省點力氣吧……”康塞爾拖著我直向前遊,時而抬頭看看,發出兩聲呼叫。回答聲更近了,但我越來越聽不到了,我已無力支撐身子了,十指僵硬,嘴唇發抖,冷冷的海水直灌進肚裏。我最後掙紮了一下,慢慢沉了下去……

但與此同時,我似乎碰到了一個堅硬的東西,我下意識地倚在上麵,接著,好像有人把我拉出了水麵,胸部一下舒暢了,但隨即我就幸福地暈了過去……

“尼德·蘭,是你?”

“是我,教授。”他回答。

“您還好嗎?先生!”康塞爾詢問道。

“我們在哪兒?”

“在尼德·蘭的2000美元上。”康塞爾難得的幽默,“或稱之為‘遊動的小島’。”

“真是個小島?”

我精神為之一振,看到這生物(或物體)有一半沒入水下,現在已成了我們的暫住地。我拿腳感受了一下,顯然這東西堅硬無比,刀槍不入。而絕非有著鬆軟滑膩肌肉的大型海洋哺乳動物。怪不得連魚叉都被它碰彎了。

毋庸置疑,目前必須承認,這個令整個學術界絞盡腦汁,而使世界所有海員莫名其妙的家夥,不是一個一般的怪物。但這種怪物更令人驚訝,因為它是人工製造而成的。

即使麵對著古怪,最荒誕,甚至是傳說中的怪物,我都不會感到如此驚訝。

一切都很清楚了,我們的確是正在一隻潛水艇的脊背上避難。

“這麼說,肯定有一套動力機器驅動它,裏麵還會有人駕駛它。”我說。

“那是自然,”尼德·蘭答道,“但我已在這小島上呆了3個鍾頭了。它仍然一點動靜也沒有。”

“如果它隻是這樣行駛在水麵上,我倒不用擔心,”他又說,“但它假如突發奇想,要潛到海底去,那我們可就要完蛋了!”

尼德·蘭說的確是實情。因此,當務之急是要想方設法通知裏麵的人,那就找個“入口”吧,但鋼板之間都被一排排螺絲釘嚴密地鉚在一起,簡直連條縫都找不到。

恰好這時月亮又隱去了,周圍又是一團漆黑,看來要想進到其內部,隻好等天亮再想辦法了。

可以這麼說,我們的命運完全操縱在這個潛水艇的船長手中了。

現在對法拉古艦長則不再抱任何幻想了,因為我們正以12海裏的速度向西行駛。

船到淩晨4點鍾左右則明顯加速了。我們感到一陣目眩神馳。尼德·蘭慌亂中幸運地在鋼板上摸到一個大環,我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但總算沒被甩出去。24天亮了,濃霧慢慢散盡。我正想認真觀察一下船殼的上層平台,但它卻慢慢地向下沉去。“喂!你這惡棍!”尼德·蘭邊叫邊踢著鋼板,“快開門,你這見死不救的家夥!”不過他的話夾雜在螺旋槳的轉動聲中,顯得很微弱,幸好船很快就停下了。有一塊鋼板突然被嘩地猛然掀開了。站出來一個人,但這個人“嗷”地怪叫了一聲,隨即就縮了進去。又過了一會兒,上來八個帶著麵具的高大漢子,他們無言地站在我們四周,並將我們押到船的內部去了。裏麵很黑,我辨不明方向,隻感覺被很快推入一間屋子,接著,身旁響起尼德·蘭的叫罵聲。

又過了半小時,囚室才被照亮了,剛開始我還不適應這種強光,眼前隻有一片雪白,我知道,這就是那天晚上我見到的強烈電光,我把眼睛閉了一會兒,然後慢慢睜開,發現艙頂裝著一個透明的半球體,光就是那裏發出來的。

“嗨!終於看清楚了!”尼德·蘭拔刀在手,作好了戰鬥準備。“不錯,現在能看清楚了,”我答道,“但是,我們的前途卻很黑暗。”“請先生稍安毋躁。”康塞爾依然像往日一般冷靜。我打量這間囚室,四麵牆壁上看不到門和窗戶,房內隻有一張桌子和五把椅子,安靜得出奇。

又過了不長時間,隻聽到“嘩啦”一聲,一塊牆壁向外打開,走來兩個人。

在前麵的是一個五短身材,扁寬背厚,顯示出強健的體魄。一顆結實的大腦袋上,生滿了亂蓬蓬的頭發和胡須。麵孔上兩點漆光,那自然就是眼睛了,略帶著法國南部普羅文斯省人所特有的氣質。

另一個身高腿長,天庭飽滿,鼻直口方,十指修長,用句常用的說法,叫“通靈相”。特別是他有一雙能穿透一切的冷靜的黑眼睛。

兩個人都戴著水獺皮的帽子,腳穿海豹皮水鞋,身上的衣服不知是什麼料子的,寬鬆舒暢,一點也不妨礙行動。

我敢肯定,身材高大的那位是船長,因為他打量我們較仔細些,但他沒有出聲。然後向他的同伴交待了幾句,我沒有聽懂他說的話,但他語言響亮,富有韻味,聲調婉轉多變。

那同伴邊聽邊點頭邊回答。然後他回過頭望著我們,用我們完全聽不懂的話詢問我們的來曆。

我就用法語把我們的經曆講述了一遍,他們聽得很認真,但從那漠然表情可以看出,他們沒聽懂。我們又用英語、德語和拉丁語把上述內容重複了一遍,結果是兩個字:不懂。

這兩個人又用我們聽不懂的語言討論了幾句,隨後就走了,他們甚至忘了可以用手勢來使我們安心——這是全世界通用的,但他們沒有,關上門就走了。

“真是一群混蛋!”尼德·蘭在發第二十次火了。他也不明白這是何方神聖,講的哪家仙語。我盡管也急躁,但我能從那個高個首領眼神中,看出那是一個有思想、有感情的人,決非魯莽粗淺之輩。不久門又開了,進來一個仆人。他送來了全部衣服,但我們不認識這種衣料。過了一會兒,那個仆人——好像聽不到什麼,又好像不會說話—

—送進來三份餐具。“這還差不多,看來這是件好事。”康塞爾說。“得了吧,”尼德·蘭氣哼哼地說,“在這兒能吃到什麼?也就是些甲魚肝、鯊魚片、海狗排而已!”“看看再說!”康塞爾答道。食物被罩在銀蓋子下,全都擺在餐桌上,我們依次入坐。跟我們打交道的是些有教養的人,要不是燈光耀眼,我還真以為是在利物浦的旅館或在巴黎大酒店裏呢。但這裏沒有酒,也沒有麵包。但水卻甘甜、清爽。所有吃的肉類食品中,我隻認出了幾種烹調得很好的魚;但那幾盤好吃的菜我卻認不得了。而餐具更是精美別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