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31日,諾第留斯號一整天都在海上徘徊,似乎要找一個很難確定的位置。中午時候,船長又在客廳觀察船的方位。他沒搭理我,他變得比從前更憂鬱、沉悶,是什麼讓他這麼難過呢?

第二天,天氣晴朗,風平浪靜,諾第留斯號依然在這兒轉來轉去。尼摩船長親自測量位置,和昨天的表情一樣。這時,東方六海裏處出現了一艘大汽輪,但桅杆上沒有掛旗幟,也不知道是哪個國家的船。

當太陽跨過子午線前,尼摩船長拿起他的六分儀非常仔細地觀察起來。

“就是這裏!”完成觀測後他肯定地說。

他走下樓梯,他是不是看見了那艘大汽輪改變了航線並向我們開過來了呢?

我也返回客廳。隨後聽到關閉嵌板和儲水的響聲。諾第留斯號開始直線下沉,過了幾分鍾,他已經停在了833米的海底。

客廳的嵌板打開了,透過玻璃窗,可以看到周圍半海裏被照得一片通明。

向右舷望去,有一個從海底冒出的大團物體。我仔細一看,我辨認出那是一艘相當大的、沒有桅杆的船,而且它的船身先沉入海中。這一定是一起發生在很久以前的事故,因為船體上粘滿了石灰質。

突然,我聽到身邊的尼摩船長緩緩地說:

“教授,今天是1868年6月1日,74年前的今天,就在同一個地方,北緯47度24分,西經17度28分,這艘船與英國艦隊進行了英勇戰鬥,365名水手寧願與它一起沉沒也不願做俘虜,他們將旗幟釘在船尾,隨著‘法蘭西萬歲’的高呼聲,他們一起沉入了大海。”

“複仇號!”我喊道。

“正是!教授,‘複仇號’!多好的名字!”尼摩船長輕聲讚歎道。

諾第留斯號緩緩向海麵上升去,複仇號的殘骸也在我眼前漸漸模糊、消失。

當浮上水麵時,我聽到一聲沉悶的爆炸聲,我看到船長,他紋絲不動。

“他們在向我們開炮。”我走上平台時,尼德·蘭對我說。

我朝先前發現那艘汽輪的方向看去。它正向諾第留斯號靠近,它正加大馬力,全速追趕,離我們隻有6海裏了。“那是一艘什麼樣的船,尼德·蘭?”“從它的帆索和桅杆高度來判斷,”尼德·蘭說,“我敢肯定那是一艘戰艦。但它沒掛國旗,看不出它的國籍。”“教授,”尼德·蘭接著說,“機會難得,等到船離我們隻有1海裏時,我們就跳進海中。”

我剛想回答,隻見戰艦前部發出一道白煙。僅過幾秒鍾,就有一件重物落到諾第留斯號後麵,水花四濺,並很快發出了巨大的爆炸聲。

“他們怎麼會向我們開炮?”我嚷道。“打得好,夥計!”尼德·蘭低聲說。“如果先生不介意……哇!”康塞爾又看到一顆炮彈飛過,如果先生不介意,他們肯定以為碰到了獨角鯨,於是就用炮打。“但他們也應該看清楚。”我叫道,“這上麵還站著人呢。”也許正因為站著人呢!“尼德·蘭意味深長地看著我。我立刻心領神會了。顯然人們已經知道這個所謂的怪物真相了。當它與”林肯號相撞,尼德·蘭拿魚叉刺中它時,法拉古司令肯定認出了這隻獨角鯨其實是一艘潛水艇,但它無疑比那種鯨科動物更具有危險性。當前人們已經在所有海麵上對這凶殘的機器展開了追殺!

我們那天晚上被囚禁在小房子裏時,當在印度洋時,是不是攻擊了某些船隻?被葬在海底墓地中的那個人,是不是在諾第留斯號的戰鬥中犧牲的?肯定是,我反複說,事情確乎如此,那尼摩船長一部分神秘浮出了水麵。雖然還不能明確他的身份,但至少有那麼多國家聯合起來反對它,而且它們追逐的並非是一個神話傳說,而是一個對人類社會懷有愛憎分明的複仇者!

那艘戰艦離我們隻有3海裏遠了。雖然它的炮火非常猛烈,但尼摩船長並不予理睬。

尼德·蘭忍不住對我說:

“我們該盡力脫險了,教授,發信號吧!”

說完,他掏出手帕,舉在空中搖擺,但他剛要舉起手,立刻有一隻鐵鉗般的大手把他掀倒在平台上。

“蠢貨!”船長怒吼道,“你想讓我在諾第留斯號出擊之前,先把你掛在它的衝角上嗎?”

他的臉色因過度激憤而蒼白,他身子前傾,按住尼德·蘭的肩頭,轉過頭向著那正對我們猛烈開炮的戰艦喊道:144“來吧!你們已知道我了,哼!你這見鬼的不知國籍的船!但我不用看你的旗幟!現在讓你們看看我的旗幟!”

尼摩船長將一麵大旗在船頭展開,和他在南極插下的旗幟一樣。這時,又一顆炮彈斜斜地飛過來打到諾第留斯號的船身上,但它並未損傷,炮彈從船長身旁落進水中。尼摩船長聳了聳肩膀,然後堅定地說:

“下去!你和你的同伴們都下去!我要把它擊沉。”

“不要這樣做!”

“非這麼做不可!”他幹脆地說,“你別再阻止我了,教授,上天讓你們看到你們不該看到的事情,他們已開始進攻我們了,我會給它更有力的反擊,進去吧!”

“這是哪國的船?”

“你也不知道?那好極了!最起碼這對你來說還是個秘密,快下去!”

我隻好服從命令,15名諾第留斯號上的船員站在船長身後兩側,帶著非常明顯的複仇情緒盯著那艘正追過來的戰艦。

我正走下樓梯,又聽到一顆炮彈打在諾第留斯號身上,接著,船長叫道:

“來吧,你這白癡戰艦!諾第留斯號不會放過你,但我不會讓你在這個地方沉沒!你不配與光榮的‘複仇號’沉在一起!”

諾第留斯號快速逃離,駛出了戰艦的大炮射程。但戰艦隨後追來,尼摩船長一直與它若即若離。下午4點鍾,我大著膽子走上平台,船長正在那裏興奮地走動,始終盯著五海裏外的戰艦。諾第留斯號繞著戰艦轉圈,引著它向東開。

我又極力勸阻船長,避免使用這種極端行動,但被他粗暴地打斷了。

“我就是權利和正義。我是被這些壓迫者逼的!正是由於他們的迫害,我失去了所熱愛的祖國、妻兒和父母,他們全部死去了!我仇恨的所有一切都在這裏!你給我閉嘴!”

我最後看了一眼那艘戰艦,它正在後麵吃力地追著。接著,我下去對尼德·蘭和康塞爾說:

“我們逃吧!”

“很好,”尼德·蘭說,“那是哪國的戰艦?”

“我也不知道。但無論是哪國的,天黑前它一定會被擊沉。即使這樣,與其做這個瘋狂複仇者的同謀,還不如與那艘戰艦一起沉沒呢!”

“我也同意,”尼德·蘭一臉的嚴肅,“我們到天黑行動。”

夜幕降臨,船上死一樣的沉寂。但從羅盤看出,諾第留斯號並未改變航向。

我們三人下定決心,一旦戰艦靠得相當近時就逃走。

淩晨3點時,我忐忑不安地爬上平台。發現尼摩船長還在那兒。他聳立在船頭,雙眼盯著戰艦。

我就這樣一直等到天亮,尼摩船長甚至都沒看我一眼。戰艦距我們僅有1.5海裏遠了,當黎明的曙光劃破天空時,它的大炮又開始叫起來。諾第留斯號向它的敵人反擊了。但我們也即將永遠離開這個難以琢磨且不可理喻的人了。

我坐在客廳裏,諾第留斯號不時浮出水麵。朝陽有時透過海水射進屋內,在海浪的洶湧起伏下,陽光也變得鮮活靈動。可怕的6月2日終於來到了。5點時,諾第留斯號明顯放慢了速度,我知道這是引敵人來追近。但炮聲也一陣更比一陣猛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