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夥伴們,”我說,“是時候了,我們握住手,願上帝幫助我們!”

尼德·蘭非常堅定。康塞爾依然冷靜,我恐慌不安。三個人走進圖書館,接著推開那扇偏向樓梯的門。但正在這時,我聽到入口的嵌板突然關閉了。又聽到熟悉的儲水聲,諾第留斯號慢慢潛入水下。

我們行動得太晚了!原來,諾第留斯號不想攻擊戰艦有堅固鐵甲的雙層甲,它想從水下衝擊它鋼殼無法保護的脆弱部分!我們又被囚禁在小房間裏,不得不目睹將要發生的慘烈悲劇。

諾第留斯號速度猛然加大了,整個船身都在抖動,衝撞發生了!

我再也忍受不住了,像瘋子似地衝進客廳。

尼摩船長就在那裏,默不作聲,臉色陰沉,透過左舷玻璃,眼望外麵。

隻見戰艦的船體已被撞穿了,海水伴著巨大的轟鳴聲湧進船艙,甲板上到處是匆忙逃竄的黑影。海水漲到戰艦上。可憐的遇難者們衝上桅牆網,攀上桅杆,在水中拚命掙紮,麵目扭曲可怖。

龐大的戰艦慢慢下沉。突然,一聲爆炸響起,接著那巨大的物體加快下沉,伴隨著它的是那群被漩渦卷走的活生生的船員……當這一幕結束後,尼摩船長朝他的房間走去,我看到他跪在一幅肖像前,上麵是一個年輕婦人和兩個小孩,他伸開雙臂,嗚咽起來。

從這以後,諾第留斯號在北大西洋海中一路狂奔,難道它要去北極嗎?尼摩船長究竟又有什麼計劃呢?

船一直行駛在水下,當它需到水麵上來調換空氣時,嵌板也總是自動關閉,打開再關閉。地圖上也沒有船長標注的方位了,我弄不清我們到了哪兒。

“我們逃走吧!”尼德·蘭低聲說。

148“好!尼德·蘭,好,我們今晚就走,就算海浪把我們吞沒了也要逃!”

“如果我們被抓,就算被他們殺死我也要跟他們拚到底!”尼德·蘭又說。

“我們一起死,尼德·蘭!”

我下定了決心,不顧一切逃走。尼德·蘭去準備了,我走進客廳,既想見尼摩船長又怕見到他。

在諾第留斯號上度過的最後一天多麼漫長啊!我獨自守在這裏。尼德·蘭和康塞爾盡量避開我,不來找我,害怕萬一露出馬腳,前功盡棄。

6點半時,尼德·蘭進來對我說:

“我們出發前不再見麵了。10點鍾,月亮還沒升起來,我們趁黑逃走。你自己到小艇上,我和康塞爾在上邊等你。”

說完他就走了。

我想核實一下,諾第留斯號的航向,走進客廳,我發現船正以驚人的速度,在50米的深度向東北偏北方向疾馳。

我向堆在陣列室中的天然珍寶、藝術珍品投去最後一瞥,這些奇珍異寶終有一天會與收集人一起葬身海底。我想再最後把這些珍貴收藏品深深留記憶中。

回到房間中,我穿上了結實的航海服,把我的筆記藏好。

我的心又不爭氣地跳得厲害起來。

尼摩船長此刻在做什麼呢?我站在他門口側耳傾聽。裏麵有動靜,他就在裏麵,而且還沒睡。聽著他發出的每一個聲響,我感到他將要走出來,責問我為何逃走!在幻想中不時有警報聲響聲,而且這警報聲越響越大,使我壓抑得幾乎窒息。

突然,一個可怕的假想掠過我的腦海,尼摩船長已走出了房間,來到了我逃走時必經的客廳裏,他隻要一句命令我就會被鎖在船上!

差不多快10點鍾了!跟我的同伴會合逃走的時候到了。

不容許再有絲毫的猶豫了,即使尼摩船長就站在眼前也不再退縮了。我悄悄把房門打開,沿著黑暗的走廊,慢慢摸索著向前走,走一步停一下聽一聽,心跳得更快了。

我把客廳房門打開,裏麵一團漆黑。但鋼琴正發出輕柔的樂曲,尼摩船長正陶醉在他音樂的海洋中,我躡手躡腳地走過地毯,花了5分鍾才到達了客廳另一端通往圖書室的門前。

我正想打開房門,卻被尼摩船長的一聲長歎釘在原地一動也不動了。他靜靜地走來,就像一個幽靈在飄移,而不是人在行走,他悲泣著,我聽到他低聲說著:

“萬能的上帝啊!夠了!夠了!”這就是他最後一句話。這是不是這個人發自內心的懺悔呢?我心慌意亂,衝進圖書室,跑上樓梯,爬上平台,到了小艇邊。我從入口走進小艇中,兩個同伴早已等候在裏邊了。“快走!快走!”我叫道。“立刻就走!”尼德·蘭答道。諾第留斯號的船身鋼板上有一個孔,小艇上也有個孔,中間有一根螺釘串在一起。尼德·蘭手拿一把鉗子,開始往下鬆那個仍扣得緊緊的螺釘。船內突然發出響聲,好像有人在彼此呼喊。發生什麼事了?難道我們被發覺了?尼德·蘭往我手中塞了一把匕首。“不用怕!”我輕聲說,“我知道該怎麼去死!”尼德·蘭突然停下了手頭的活。我們聽到船內重複叫喊著一句令人恐怖的話:“北冰洋大風暴!北冰洋大風暴!”北冰洋大風暴!我們是處在挪威沿岸的危險海域中了。就在我們的小艇將獲得自由時,諾第留斯號難道要被卷入這個大漩渦中了嗎?大家都知道,漲潮時,費羅哀群島和羅夫丹群島之間的海水,會以雷霆萬鈞之勢洶湧而出,它們到此形成任何船隻也無法逃脫的漩渦。四麵八方的滔天巨浪齊聚於此,形成這個被恰當地叫做“海洋肚臍”的深淵,它能將15公裏遠的物體吸過來,不僅船隻,甚至鯨魚、北極熊,都會被毫不例外地吞噬。

諾第留斯號無意中——或有意地——被尼摩船長駛到了這無底深淵的附近,它在作螺旋狀前進,而且越轉圈子越小,小艇也被它帶著,被迅速地卷入!

“要盡全力堅持,”尼德·蘭說,“再把螺栓擰緊,隻要不脫離諾第留斯號,我們可能還有機會……”

他一句話未說完,就聽嗄吧一聲,螺釘斷了,脫離了巢窩的小艇,像投石機打出的一塊石頭一樣,飛快地拋入了大漩渦中。

我的頭撞在一根鐵柱上,在如此猛烈的撞擊下,我想不昏迷也不行了,於是就失去了知覺……

當我蘇醒時,發現正躺在羅夫丹群島上一個漁民的家中。我的兩個夥伴平安無事地坐在我床前。經過這次九死一生的劫難,我們無比激動地擁抱在一起。

在挪威等候汽船的兩個月時間裏,我又重溫了一遍這次刺激驚險的紀事。這是我的親身經曆,沒有什麼遺漏的事實,也沒有什麼誇大的情節。我完全有權利和理由,來講述在不到10個月行程兩萬裏的海底旅行,描述我在太平洋、印度洋、紅海、地中海、大西洋以及南北兩極海域中發現的無數奇觀!

然而,諾第留斯號怎樣了?它逃過了那次北冰洋大風暴嗎?尼摩船長是否還在人世?是否仍在海底繼續他那可怕的複仇行動?

我真希望這艘強大的潛水艇能征服那些海洋最可怕的風暴,繼續生活在它的海洋領地中。但願尼摩船長心中所有的仇恨都已經平息了,使他能繼續和平地在海洋探索,盡管他的行動如此神秘,但同時他也是令人崇敬的傑出學者。

因此,對於6000年前《傳道書》所提出的一個問題:那最深的深淵,誰能最終測透?現在,世上有資格回答這個問題的隻有兩個人—

—那就是尼摩船長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