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看向琳,後者卻一臉嚴肅,繼續說道:“我知道,若是不統一冥月森林,月靈部落的安寧終究無法長久。於是休養一年之後,我便向父親和長老們提出了征討其他部落的想法,並獲得了同意。我沒有任何猶豫,馬上開始準備。二十一歲那年的六月,我們開始了統一冥月森林的戰爭……”
琳的目光漸漸黯淡,秋知道已經接近她最深的傷口,心不覺提了起來。就在秋好奇琳會怎樣說起這段故事時,琳卻忽然轉向秋,說道:“你既已知道雲章的事,必定已經聽說和華天部落的決戰了吧?”
秋似乎明白了什麼,但最終並未點明,隻是點了點頭。於是琳又說道:“東部的森林裏到現在都還有那一戰留下的痕跡,那裏的魔法傷害太過嚴重,無法修複了……”她忽然笑了笑,眼裏沒有淚光,“我真不知道,那傷痕會存在多久……”
琳低下頭,取下腰間的雙月玉佩送到眼前,看著溫潤的玉石在月光下閃出柔美的微光。
“你知道嗎,當我在屍體堆裏找到這塊玉佩的時候,我感覺整個人都被抽空了……沒有思想,沒有理智,甚至沒有知覺……”她幽幽說著,“直到那些和他在一起的回憶呼嘯而來,把我淹沒……”
前所未有的坦白的傾訴讓秋微微一愣,但還沒等秋想好怎樣開口,琳又繼續說道:“我從來沒有那樣憤怒和絕望過……我知道這其中一定有問題:雲章用兵,輕易不會輸,更別說全軍覆沒。”
“所以你在抓到那個叛徒的時候才會那樣……嗯……瘋狂?”
琳輕輕點頭,閉上了眼睛。
“我從來沒想過我會下那樣的命令……屠殺,還是殺手無寸鐵的部落居民……”她深吸一口氣,聲音卻仍然有些顫抖,“真不知道這樣的命令一下,我會被多少人看不起,被多少人憎恨……”
秋心下難過,想說些安慰的話,卻不知從何說起,隻有走上前,輕輕將琳擁進懷裏。琳的悲痛清晰地傳到了秋的心裏,秋卻莫名地鬆了一口氣:琳連談到西野雲章都能平靜地說話,談到屠殺時卻無法控製自己,這說明琳是後悔的,她一直為那次屠殺而深深自責,追悔莫及。她的的確確是一個善良的女子,並將成為一個美麗的生命係聖女。
她注定會成為她們的姐妹。
琳靠在秋的肩頭,閉上眼睛,親切的幽香讓她感到安穩了許多。稍微平靜了些,她又說道:“雲章死的時候是十一月,在他死後幾天,便下了一場暴雨。我在雨裏站了一夜,渾身濕透,腦子裏全是和雲章在一起的回憶,不時還會被屠殺者的鮮血和尖叫打斷……可是不管我怎樣悲痛,怎樣悔恨,卻始終流不出一滴眼淚……也許是我的眼淚都給了上天吧,就連上天,也在為那場戰鬥嚎啕大哭……”
“好了,不要再說了……”秋輕輕拍著琳的背安慰她,聲音也有了微顫,“我們還有時間,以後再說吧……”
“這些事情,八年來我沒有對任何人說過,現在說出來,心裏反倒舒暢了許多。”琳輕輕一歎,“可是我還是難過啊……二十五歲,對於一個男人來說正是大有可為的年齡,但雲章的生命卻在這時候終結。月靈部落無下葬習俗,死者的遺體被火化後,骨灰將撒入湘月河,隨著奔騰的河水流入海中,流入永生的天地之中……”
琳又歎了口氣,繼續說道:“現在,他留給我的唯一的紀念,就隻有雙月玉佩和西野金鞭了。他走後,我開始越發刻苦地練習,因為我知道他再也不能陪我出生入死,再也不能用金鞭把我從死神手上奪回,我必須自己保護自己……從那以後,西野金鞭就成了我的武器,我要將屬於他的金鞭和屬於他的回憶,永遠帶在身邊。”
歎息的味道越發濃厚,琳顯然依舊糾纏於往事之中不可自拔。秋越發心疼,卻不知道怎樣的話才能安慰她。
沉默一陣,琳再次開口,聲音已經平靜了許多。
“秋,你知道嗎?西野將軍整理兒子的遺物時,發現了一封雲章寫給我的信。讀了那封信,我才知道他心中藏有多少話,有多少的不甘……”
“信?”秋微微一怔,“雲章給你留了一封信?”若是不想讓她為自己傷心,又何必留下一封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