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高位(1)(1 / 3)

嫣城的宮洛家享有明燁國嵩野王朝興國公的世襲爵位,是自三百年前開國之時就已紮根嫣城的貴族世家。宮洛府邸占了大半條街道,裝潢擺設極盡奢華。由於即將舉辦訂婚典禮,平日裏就已經門庭若市的公爵府近來更是熱鬧非凡,門口擺起了攤子,為的是“周濟窮人,積累功德,以求福祉”,於是公爵府門口便排起了長長的隊,來的都是等著接受興國公恩澤的窮苦百姓。馬蹄聲帶來了麵容俊朗的貴族公子。宮洛瀟風跳下馬,看著家門口的熱鬧景象,心裏卻反倒沉悶了一截。他將栆色馬匹交給下人照顧,不再多看門前一眼,便大步走進公爵府,穿過蜿蜒曲折、雕刻華美的走廊,徑直來到自己的書房裏。

貼身隨從已經被他派走,一路走來,女仆家丁們看到大少爺略微陰沉的臉色,除了行禮之外,無人敢上來多話。

在書房中坐下,喝一口女仆呈上的茶,宮洛瀟風終於吐出一口氣,眉頭卻鎖得更緊了。這些日子以來,皇帝的表現不正常,太不正常了——他不但把文堂閣閣主之位給了一個來曆不明的“預言師”,還對其言聽計從,任由預言師利用手上的權力胡作非為,實在是太不妥當。

在當今明燁國的中央架構中,皇帝之下有七閣:管雜事的政事閣,管人事的文堂閣,管財政戶籍的經戶閣,管慶典禮製的典儀閣,管軍隊事務的兵事閣,管監察刑獄的司刑閣,管工程土木的工事閣,其中政事閣和文堂閣最為重要。建國三百年來,嵩野王朝一向是以爵位分等級,以等級定官位,你要當這個層次的官,就必須要有相應層次的爵位在背後支撐,這是規矩。按照規定,與七閣對應的一般是七個公爵,不過文堂閣管人事,比較特殊,因此文堂閣主一般由皇帝親自任免,往往會出現七公之外的人選,但絕不會在侯爵之下。原本文堂閣主是德高望重的寧國公,皇帝也一直很倚重他,可是預言師一來,皇帝就勒令老寧國公馬上退休,然後隨便給預言師封了個侯爵,就把他推上文堂閣主之位了。

這一舉措當然使得舉朝嘩然。要命的是,按照程序,其他六閣的閣主都應該先由文堂閣主提出人選,再由皇帝親自任命——也就是說,七位公爵雖然顯赫,但官位能不能坐穩,還要看和文堂閣主關係好不好,因此文堂閣主一換,朝中各方勢力便開始活動,都要爭取把新閣主拉到自己這邊來。可是這新的文堂閣主偏偏太有個性了,仗著皇帝的支持,他根本不買老公爵的賬,一上來就開始搞貴族大換血,搞得朝廷政局不穩,人心惶惶。朝廷的事情本就錯綜複雜,現在他這麼一攪,就更是麻煩透頂,是非難辨。

想到這裏,宮洛瀟風的神色越發凝重:嵩華帝雖然年輕,卻頗有頭腦,自二十歲登基以來,國事處理得井井有條,現在怎會突然鬧出這樣的混亂來?混亂一起,那些貴族官員的心思就全在政治鬥爭上了,誰還管去這個國家是否興盛安寧?

自回歸帝都、複稱公子以來,宮洛瀟風頗受嵩華帝倚重,二人私交也不錯,宮洛瀟風對嵩華帝為人處世的風格也算得上比較了解,因此就更不能理解嵩華帝現在的舉動了。這段時間他常常進宮,就是為了找到問題所在,可是皇帝總是把預言師帶在身邊,凡事都征求預言師的意見,宮洛瀟風也無計可施了。

貴公子一直沉浸在思考之中,不知不覺已經將一盞茶喝光。看著仆人上來斟茶,宮洛瀟風歎了口氣,忍不住露出苦笑:現在寧國公和英國公都已經換了姓氏,一大批侯爵和伯爵也換了人。宮洛家的興國公爵位已經沿襲了三百年,勢力遍布朝野,一時難以撼動,才能撐到現在,但再這樣下去,宮洛家怕是也十分危險吧?宮洛家應該怎樣做,才能在這次危機中存活下來?

想到這些,宮洛瀟風就頭疼不已:這些亂七八糟的鬥爭,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

“哥哥,你回來了?”

年輕男子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宮洛瀟風抬頭,見弟弟宮洛玄風錦袍白扇,正緩步走進房間。這個小他三歲的弟弟是宮洛公爵的養子,長得清秀斯文,從小嬌慣,體弱多病,但舞文弄墨、彈琴下棋卻是十分在行的。

“玄風,你來了。”宮洛瀟風淡淡一笑,說,“坐吧。你身體好些了麼?”

“好多了,在房裏悶不過,所以出來走走。”宮洛玄風一邊坐下一邊微笑說道,“哥哥從蘭若公爵府回來,怎麼不把泓月小姐請到家裏來玩一玩呢?”

“她呀……她最近很忙,沒空。”一提起這個蘭若泓月小姐,宮洛瀟風就感到頭疼,“難不成你還希望她來家裏鬧一番?”

蘭若泓月是蘭若家四小姐。和宮洛家一樣,得到鎮國公爵位的蘭若家從建國一直延續到現在,已經三百多年了。這三百年裏,每一屆的七閣閣主都至少有一位出自蘭若家,近幾十年來更是包攬了四屆政事閣主和兩屆文堂閣主。政事閣管的很雜,幾乎什麼文件都要在那裏過一遍,什麼部門的人都要打交道,因此政事閣主權力不怎麼大,影響力卻很大,正常情況下,連文堂閣主也要敬他三分。在這樣的位子上連續坐了四年,蘭若家的勢力自是非同小可。到了現在這一代,蘭若公爵仍然是政事閣主,可是這位公爵大人有四個孩子,卻四個都是女兒,當不了什麼官,能掌權的都是一些侄子,這對蘭若公爵而言無疑是一個很大的損失。不過蘭若公爵很有眼光也很有手段,把心思都放在挑女婿上了。蘭若家現在已經有了三個姑爺,二姑爺和三姑爺一個在外掌兵權,一個在帝都任要職,都大大地鞏固了蘭若家的勢力;大姑爺更是了不得——蘭若家大小姐,正是當今的馨妃娘娘,蘭若公爵把嵩華帝也收作女婿了。如今明燁國一後一妃各有一子,平分秋色,馨妃在皇帝麵前說話也很有分量,所以現在的明燁國,蘭若家仍然是最炙手可熱的大家族,沒有之一。

在這樣的家族中長大,蘭若小姐的尊貴和驕傲就可想而知了——特別是四小姐蘭若泓月。因為是同輩中最小的孩子,蘭若泓月一直備受寵愛,因此雖然美麗多才卻也嬌縱傲氣,很少有人能管得住她。但問題是,出於多方麵的原因,這位驕縱千金不久便要嫁入宮洛家了,訂婚典禮將在六天後舉行。而這位小姐和她的父親同時挑中的夫君,正是宮洛家的大公**洛瀟風。

對宮洛瀟風而言,這無疑是一個機會,但同時也是一個大麻煩。自從定下婚約,泓月小姐就常常光臨宮洛公爵府,安排這安排那,儼然把這裏當成了自己的家。可是宮洛公爵不但不生氣,反倒對這個準兒媳十分滿意,常常說道:“泓月還未滿十八歲就懂得主持家務,將來必定能成為一位賢惠的夫人啊。”

除此之外,泓月還要求瀟風常去蘭若公爵府和蘭若夫人聊聊天,以“加深了解,增進感情”。對於任何男子來說,這都是十分別扭的,更何況是十六七歲便在外帶兵的瀟風公子了。可是宮洛瀟風的神奇之處就在於,無論怎樣的別扭和不耐煩,他總能保持著禮貌的微笑,耐心地和那位即將成為他丈母娘的公爵夫人聊天,因此蘭若公爵府那邊對他也是印象極佳的。於是在旁人看來,這次聯姻可謂是天作之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