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洋把手機號換了。
第一個察覺到這件事的圈裏人是二老板，路子明陪許文凱到達國王的當時他就給嶽洋打過電話，關機，第二天再打就已經是空號。二老板翻身下床，赤腳站在地上愣了一會兒，回到床邊穿上拖鞋抽煙。
幾年前的一個雪天，消失了半年多的嶽洋請他在一家價格不菲的餐廳吃飯。嶽洋說自己前一陣子病得很嚴重，今天拿到了驗血單，陰性。“我不想再墮落下去了。”二十歲，本該是沒心沒肺的年紀，他卻一臉落寞，笑容看著發苦，“我準備找個好男人，等到了年齡就找個好女人結婚，給爸媽抱個孫子。”
“到時候我就跟圈裏一刀兩斷。”他說，“放心吧，俊哥，我會是個好丈夫，沒人會受到傷害。”
“我之前也沒想到自己會走這條路，我原本打算跟鍾領……”他沒有把話說完，彎了彎嘴角，“後來你也知道了。”
二老板扔了煙蒂，又叼起一根煙。雖然他經常對嶽洋橫加指責，但嶽洋當真沒傷害過任何人，他的完美計劃裏受到折磨的人隻有一個，就是他自己。
嶽洋和許文凱分手的事不脛而走，究竟是誰甩了誰卻眾口不一。圈裏人殷切地期待著嶽洋的再次出現，上演一場引誘與挑選的好戲，然而直到二月十四號，各個酒吧的單身派對上還是沒有嶽洋的影子，人們這才反應過來，這個傳奇人物早就在一夜之間消失了。
嶽洋被手下的一群單身男女敲了竹杠，十幾個年輕人浩浩蕩蕩地開赴酒店打牙祭，席間不忘八卦公司的愛情故事，主人公七彎八繞落到嶽洋頭上，就有好事的問他喜歡哪種類型。
嶽洋說我也不知道。
一群人邊吃邊鬧，話題好幾次跑出去十萬八千裏又扯回來，還沒討論出眉目一頓飯就吃的差不多了，酒足飯飽一邊踉蹌著往外走一邊迅速達成共識說適合嶽洋的一定是有點戀父傾向能夠獨守空閨弱柳扶風的溫柔女子。
嶽洋笑了：“誰能給我解釋一下推理過程。”
“其實，”一個下屬明顯喝得忘了上下級關係，蹭過來拍拍他的肩膀，“對光棍來說，喜歡你的就是適合你的，咱項目組的女孩都不錯，都挺喜歡你。隨便一撈，”他順手抓住不知道誰的胳膊，別過頭去盯著看，“比如咱的蜻蜓姑娘，就很喜歡你。”
長著一雙大眼睛的女孩揚手給他一記耳光：“不要臉。”
下屬一愣，撥開人群去追跑遠的女孩。
“這兩個人眉來眼去大半年，”執行助理在起哄聲中向嶽洋解釋，“看樣今天要有突破性進展了。”
“哦。”嶽洋先想到內部戀愛對工作的負麵影響，稍微有點不快，“沒想到我間接當了一回月老。”
“說真的，嶽經理，你條件太好，沒人敢明著追你。”執行助理認真建議道，“你要是看上哪個女孩就直說，保證一出手一個準。”
直到下了出租車，嶽洋還在為了這番話皺眉，他的確動了結婚的心思，但讓他主動去騙一個女人的感情他卻做不到，何況這一騙就是一輩子。
如果路子明知道我的打算，他會做何感想？嶽洋仰頭看著自家透出的燈光，嘴角掛上一絲苦笑。算了，想這個幹什麼，路子明是直男，當然站著罵混蛋不腰疼。到時候就告訴他婚姻跟戀愛不同，隻要處理得好，就算不愛也可以很美滿。
“我不是什麼混蛋。”嶽洋對著空氣說出聲來。
他一進門就被花香嗆得皺眉，走到客廳看見一大束包裝粗糙的紅玫瑰扔在茶幾上，路子明坐在旁邊沒事兒人一樣地看書。
嶽洋一怔，調侃他：“哪個女孩這麼大手筆？”
“怎麼可能會有女孩送花給男人？”路子明眼都沒抬繼續看書，“廣場上有個賣花的老太太九點多了還沒回家，凍得直哆嗦，我就給她包圓兒了。”
嶽洋豎起拇指：“新時代的雷鋒。”
“又不是白買的。”路子明聞言總算把書扔了，抓起花束起身遞到他鼻子底下，“大家都是光棍，互相安慰一下，送你了。”
嶽洋倒退一步：“路子明，你這個習慣最好改改，我不是女孩，我是同性戀，你這種行為是……”
“是勾引你，是很危險的。”路子明不以為意地打斷他，“以前你也說過，後來不也出沒什麼事。”
“我跟以前不一樣了。”
嶽洋突然爆發打開眼前的玫瑰，路子明措手不及，花束脫手而出。
兩個人都愣了。
嶽洋的怒火來得突然，自己也毫無防範，硬生生把目光從路子明臉上滑到被刺破的手指，轉身走向衛生間。
“嶽洋！”路子明繞過茶幾拉住他的胳膊，“嶽洋，不好意思。”
“你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嶽洋餘怒未消，掙開他的手直指鼻子，“路子明，我們把話說明白，我幫你是看在以前交情的份上，如果你玩曖昧是為了回報我，謝謝！不用！你想讓我幹什麼事麻煩直說，我是自願幫忙，不是被你利用！”
“我利用你……”路子明聲音一沉，眼裏透出怒氣，“你是這麼想的？你覺得我的所作所為都是故意討好你？”
“我說錯了？”嶽洋冷笑，“那不好意思，我腦子不夠用，我想不出別的解釋。”
“我是情不自禁。”
路子明咬牙切齒地撂下這句話，踢開地上的玫瑰從他身邊走過去。嶽洋聽到一陣穿衣服的悉悉索索，防盜門緊接著發出沉悶而空洞的聲響。
他的耳朵嗡嗡作響，反射性地幾步追到玄關，又狠狠一拳砸在牆上。
心中有鬼的不是路子明，是他。
他早就做好了被利用的準備，也從未安心接受路子明的關心和親近，他不相信路子明不求回報，他從來都不敢相信。
他才是這一切混亂的罪魁禍首，如果當時沒有邀請路子明走進自己的生活，事情根本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自作自受。”嶽洋低頭捂住眼睛，退後兩步靠在牆上，“我裝什麼好人？”
他演技拙劣，力不從心，他抹殺不掉已經發生的事，也摘不下混蛋的頭銜，“你沒變”不過是一句謊話，誰都在假裝相信，其實誰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