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述案由歸功翼尉 慰幽魂別築佳城(3)(2 / 2)

宮道仁剛欲說話,又沉吟半晌道:“話我是聽明白了。我把文光叫上來,你們當堂商議,我給作主。”說著,喊喝衙役,複把文光帶來。因德氏在此,文光頭也不肯抬,望座上請了個安道:“誇蘭達怎麼交派,領催怎麼遵命。”說罷,低頭下氣,聽著宮道仁吩咐道:“春阿氏是阿德氏的女兒,是你文光的兒媳婦,雖然你兒子被害,究竟那原凶是誰,現在尚未發露。部院裏監禁阿氏,無非為永久待質,姑且存疑。既然是嫌疑人犯,說是文光的家裏人也可,說是阿德氏家裏人也無不可。若讓文光領去,居然與春英合葬,未免差一點兒。若令阿德氏領去,算是被罪女犯,亦與情理不合。兩下裏一分爭,全部有一麵兒理,依著本司判斷,遵照大理院奏結原摺,還是姑且存疑。春阿氏屍身,既經文光領去,應和阿德氏商酌,設法安葬。兒女親家,應該原歸夙好。誰叫這一事,並沒有真情發現呢。惟現在阿德氏來部控告,文光於領屍之前,並未通知娘家,殊屬於理不合。然前案已經奏結,斷不能因此未節,勾起前案來。你們親家兩個,還要原歸夙好,找出幾家親友來,調楚說合,兩家出幾個錢,找個清靜幽僻的地方,好好把阿氏一埋,事情就算完了。怎麼說呢,春阿氏生前死後,論起哪一件事來,全都怪可憐的。”這一片語,說得阿德氏嚎慟不止,文光亦灑淚哭了。當時在堂上具了結,叫兩人畫押完案。德氏淒淒慘慘,同著兒子常祿,回到家中,找了媒人普津,母子計議一回,不願與文光家裏再去麻煩,知會幾家戚友,即在安定門外地壇東北角上,借了塊幽雅地方,擇日由順治門外義地起靈,至日厚備裝殮。阿德氏母子三人,同著德大舅母、麗格,並幾家至近親友,一齊來到義地找了半天,有義地看管人指道:“這塊新土就是。”於是叫土人刨掘,輕刨了一下土,土人噯呦一聲,隻見那塊新土,陷了一片。德氏哭道:“你看他的婆家,多麼心狠,用這麼薄的棺木,一經下雨,焉能不陷。”說著,上人等七手八腳,掘出棺木,隻見阿氏屍身,活鮮鮮躺在那裏。穿一件破夏布褂,下麵光著兩隻腳,棺材板已經散了。阿德氏見此光景,噯喲一聲,仆倒就地。常祿與眾家親友亦都嚎慟起來。慌的德大舅母扶住德氏,又忙告知土人,不用刨了,不看碰了肉。一麵淒淒慘慘走至坑邊,一邊抹著眼淚,來看阿氏。麗格亦隨著過來,揪著德大舅母袖子,嗚嗚噥噥的哭個不住。土人問常祿道:“死的是您什麼人?”常祿擦著眼淚。細把阿氏曆史述說一遍,引得看熱鬧的人,圍住德氏,歎惜不止。有聽著傷心,看著慘目,幫著掉淚的。土人道:“怪不得這樣淒慘,死的這麼苦,在稍有仁心的人,誰都不忍。那天春阿氏埋後,來了個半瘋的人,打聽了阿氏的埋所,他打了一包紙來,跪在當地下焚化哭了許久,不知是死鬼什麼人。聽說當日晚上那人在西南角上柳樹上吊死了。後來巡警查知,報了總廳。第二天縣裏驗屍招領五六天,因是無名男子,第七日就給抬埋了。你看世界上什麼事沒有。”常祿道:“這人的模樣年歲,你可記得?”上人道:“歲數不大,長得模樣兒很俊。看他舉止,很是不俗。昨據街麵上談論,說是個天津人,新近來京的。不半瘋兒,也許有點痰迷。”常祿聽到這裏,料著是病魔尋死,與事無關的,因亦不再打聽,隻催上人等著裝殮,不看天忒晚了趕來不及。土人一麵掘上,常斌下到坑裏,幫著抬杠的撮屍。阿德氏坐在就地,哭得死去活來,不能動轉。麗格前仰後合,亦哭得不成聲了。土人問德大舅母道:“昨天有個老太太,來此燒紙,那是死鬼的什麼人哪?”德大舅母聽了,一時想不出是誰來,因問道:“來者是什麼模樣?”土人道:“此人是蠻裝打扮,年在五十以外。”德大舅母想了半天,不知是誰。正欲細問,隻聽警尺一響,阿德氏與麗格等,又都哭了。因不顧再問細情,扶起阿德氏來,攙著上車。常祿兄弟,站在靈柩以前,穿著粗布孝衣,引路而行。麗格與眾家親友,坐車在後,一路看熱鬧的人,成千累萬。看著棺上靈幡,飄飄蕩蕩,寫著阿氏的姓氏,無不酸鼻墮淚。是日安葬已畢,有悼惜阿氏生前哀史的人,特在地壇東北角,阿氏墳家上,銘以碣示:

造物是何心?播此孽緣種。觸塵生惡因,隨鴉憐彩鳳。鴛心寒舊盟,鼠牙起冤訟。我今勒貞瑉,誌汝幽明痛。又醉漁有詩曰:

天地何心播老蚌,造物有意弄滄桑。

百年一對雙鴛家,千載秋赦歎未央。

風雨摧花意倍傷,可憐碎玉並埋香。

韓馮未遂身先死,留得孤墳照夕陽。

一坯黃土掩骷髏,底事而今有幾知?

阿母不情兄太狠,忍教駕鳳逐樓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