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一出門,看見常斌在後,提著個木棍出來,嘴裏叨叨念念,要找姓文的替姐姐拚命去。常祿一把攔住,問他作什麼這樣憤憤?常斌流淚道:“你敢情不著急,我姐姐死了,你知道不知道?”常祿道:“我怎麼不知道。你念你的書去,家裏事不用你管。”常斌不待說完,發狠頓足道:“我不管誰管?這都是你跟奶奶辦的好事。”常祿聽了此話,覺著刺心,不由的流淚央道:“好兄弟,你回去瞧奶奶去。不看她老人家有些想不開,誰叫是我作錯了呢。好歹你瞧著老太太,我去找姓普的去,聽他是怎麼回事,咱們再說。”一麵說,一麵把好兄弟叫了幾十聲。兩人站在一處,流淚眼看流淚眼,淒淒切切的哭個不住,好容易把常斌勸住,常祿才慢慢去了。這裏常斌過來,坐在母親身旁,仍是亂哭。又勸著母親出頭,別等哥哥辦事,輸給文家。德氏一麵擦淚,聽了常斌的話,很是有理,令他在家看家,不待常祿回來,自己雇了輛車,去到法部門口,等著尚書來到攔輿喊冤。時有湊巧,正遇著部裏散值,門前皂隸威哦的亂喊,裏麵走出一輛車,正是左侍郎紹昌。德氏哭著跪倒,連聲叫冤。皂隸等認得德氏,過來問道:“什麼事這樣叫冤?”紹公止住問道:“這不是春阿氏的母親嗎?”皂隸答應聲是。紹公道:“問她什麼事?”皂隸未及答應,德氏使哭道:“大人明鑒,我女兒死在獄裏,文光領屍出去,沒給阿德氏信,也不知埋在何處?求大人恩典,收我們打官司。”紹公道:“你來打官司,有呈狀麼?”德氏哭道:“阿德氏不會寫字,聽說我女兒死,連急帶氣,沒顧得寫呈子。”剛說到此,隻見看熱鬧的,忽的一散,常祿自外跑來,連哭帶喊,隨著德氏跪倒。紹公道:“你是什麼人?”常祿厲聲道:“我來給妹妹報仇,你問我做什麼?”皂隸威喝道:“胡說!大人在這兒哪,還敢這樣撒野。”說著,七手八腳,過來把常祿按住,紹公道:“不用威嚇他,什麼話叫他說。”德氏顫巍巍的,看看常祿這樣,必時受了氣來,隨哭道:“大人就叫我們打官司,請看我兒子這樣兒,都是他們氣的。”說著,淚流不止。紹公命守門皂隸、站門的巡警,把德氏母子二人,一齊帶入。自己回至署內,早有審錄司的司員善全宮道仁道,聽說德氏喊冤,忙來打聽。紹公把德氏情由,述說一遍,即命由本部備文,行知該旗都統,傳令文光到案,問他領出阿氏,為什麼不和平埋葬,又鬧得不能了結。詢問之後,叫他們調楚說合,切奠為不要緊的小節,又鬧得大了。善全、宮道仁連連答應,伺候紹公走後,先把德氏母子詢問一遍,然後行文該旗,傳令文光到案。
次日入署,宮道仁升了公堂,先把別的案件,問了一回。然後把文光帶上來問道:“文光,你這麼大歲數,怎麼這樣糊塗。人死了案子也完了,為什麼領屍之後,你又不告訴她娘家呢?”文光道:“誇蘭達明鑒。阿氏死在獄裏,論理不該當我領。我既領了,就算對得起她了。”宮道仁不待說完,拍案喝道:“不該你領,該當誰領?”這一句話,嚇得文光臉上如同土色,戰戰兢兢的辯道:“誇蘭達想情,她把小兒害死,小兒的冤枉還未曾雪呢。我再發喪她,豈不是太難了嗎?”宮道仁道:“胡說。我同你那麼說,始終你沒有明白。你說你兒媳婦謀殺親夫,你有什麼憑據?知她為什麼起的意,同謀的奸夫是誰?”說著,連聲恫嚇,嚇得文光也慌了。本來沒有憑據,隻知道深夜閨房,除他夫婦之外,沒有別人,所以才一口咬定。哪知道內中隱情,卻不幹阿氏的事呢。當時張口結舌,一句話也答不出來。宮道仁問道:“你把你兒媳婦埋在哪裏了?是與你兒子春英一齊並葬的呀,還是另一塊地呢?”文光道:“另一塊地。”宮道仁道:“地在哪裏?”文光道:“在順治門外,西邊兒的義地裏。”宮道仁聽到此處,點點頭道:“是了,你先下去。”說著,把文光帶去。帶上德氏來勸道:“阿德氏,你們的官司,是願意早完哪,還願意永遠汙塗著?”德氏哭道:“願意早完。隻是他不叫我出氣兒,也就沒有法子了。”宮道仁道:“我看你這們大年歲,你養女不容易。人家養兒的也不容易,不能說一麵兒理。要說你女兒沒罪,我們也知她沒罪。隻是她親口承認,說是自己害的。旁人又有什麼法子呢?現在她死在獄裏,倒也很好,一來省得受罪,二來你若大年紀,省得惦念她。再說這監禁待質之法,本不算阿氏犯罪,即使而今死了。也總算是嫌疑人犯。雖然你親家文光,沒給你信,然既把你女兒領去,就算是他家的人了,於你們家門名譽不倒也很好。方才我問他,他說凶死的人不入塋地,春英和你女兒再在兩下裏埋著哩,你意思是怎麼樣?可以說明,我給你作個主。”阿氏德回道:“老爺既這樣說,阿德氏有兩個辦法。我女兒嫁在他家,沒犯了十大惡,他不能死後休妻,替兒嫌婦。若與春英合了葬,阿德氏什麼話也不說了。這是頭一個辦法。第二個辦法,如果他領出屍去,不與合葬,須在他墳地附近,幽幽靜靜找個地方,阿德氏就沒話了。總之我女兒活著,是他們家的人,死了是他們家的鬼。若說我女兒不貞不淑,害了他的兒子,他得有確實憑據,不然我女兒雖然死了,我亦是不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