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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大夫要不可有所好,一為所蔽未有不為害者。房次律平生自視為何等人,是豈逢君之欲托賤役以自售者哉?史稱,天寶中,明皇有逸誌,數巡幸廣溫泉,為華清宮,環宮所置百司區署,以資機算,時方為給事中,詔總經度驪山,疏剔岩藪,為天子遊觀。此等事在當時韋堅、王珙、楊慎矜之徒乃當任之,顧安而不為恥,考其平素,未必不出於本心,殆適中其所好耳。可不慎哉!徽宗朝,有建言請毀艮嶽,以其地還民,方議其請,內出圖本宣示,宰執吳相元中觀至其間佳處,失聲稱善,上顧笑曰:“卿亦好此乎?”元中一時失言,出於無心,於義固未有所傷,然使在天寶間,不知果能不為房耶?

蔡寬夫侍郎在金陵鑿地為池,既去土,尋丈之下便得一灶,甚大,相連如設數釜者,灶間有灰,又有朱漆匕箸,其旁皆甓,初不甚損,莫測其故也。後見諸郡兵火之後,瓦礫堆積不能盡去,因葺以為基址者甚多。金陵蓋故都,自昔兵亂多矣,瓦礫之積不知幾何,則尋丈之下安知非昔日平地也。(葉景修曰,近延戊午年,王眉叟真人於清湖開元宮殿前立虞伯生所撰碑,先用木樁打入地,然後於上立石,及木樁入地丈餘不複可打,匠人掘示之,下有地麵及花台魚池,則與此事相同也。)

歐陽文忠公雖作一二十字小柬亦必屬稿,其不輕易如此,今集中所見乃明白平易若未嚐經意者,而自然爾雅非常所及。東坡大抵相類,初不過為文采爾。至黃魯直始專集取古人才語以敘事,雖造次間必期於工,遂以名家,士大夫翕然效之。方古文未行時,雖小柬亦用四六,世傳宋景文公《刀筆集》雖平文亦務奇險,至或作三字韻語。近傳崧卿給事以冰饋同舍,其柬辭雲:蓬萊道山,群仙所遊,清異人境,不風自涼,火雲騰空,莫之能炎,餉以冰雪,是謂附益。讀者莫解。或曰:此靈棋也。一坐大笑,而不知其淵源亦有自也。

唐以身言書判設科,故士皆習書,有晉宋餘風,今有得唐人遺跡,雖不知名亦往往可觀。宋朝此科廢,書遂無用於世,非自好之者不習,故工者亦少,亦勢使之然也。歐陽文集載《與石公操推官書》言:嚐見其二石刻書字之怪,譏其欲為異以自高。公操即守道,今《徂徠集》中猶見其答書,大略皆讕辭自解,至謂書乃六藝之一,雖善如鍾王虞柳不過一藝而已,吾之所學堯舜周孔之道,不必善書也。歐公複之曰:《周禮?六藝》有六書之學,其點畫曲直皆有其說,今以其直者為斜,方者為圓,而曰我第行堯舜周孔之道,此甚不可也。譬如設饌於案,加帽於首,正襟而坐然後食者,此世人之常爾。若其納足於帽,反衣而衣,坐於案上,以飯實酒卮而食,曰我行堯舜周孔之道,可乎?不可乎?此言誠中其病。守道字畫世不複見,既嚐被之金石,必非率爾而為者,即答書之辭觀之,其強項不服下,又設為高論以文過,拒人之態猶可想見也。

葉石林問於徐濟曰:自坡翁名思無邪齋、德有鄰堂,而世爭以三字名堂,宇公知前此固嚐有是否?答曰:非獅子吼寺乎?葉公笑曰:是也。蓋吳興城南射村有寺號獅子吼,本錢氏賜名,宋因之。石林公既為《春秋書》,其別有四解:釋音義曰傳,訂證事實曰考,掊擊三傳曰讞,其編排凡例曰例。又問曰:吾之為此名,前古之所未有也?濟曰:已嚐有之。石林曰:何也?曰:吳程秉逮事鄭玄,著書三萬餘言,曰《周易摘》、《尚書駁》、《論語弼》,得無近是乎?石林大喜。

韓玉汝丞相喜事口腹,每食必殫極精侈,性嗜鴿,必白者而後食,或以他色紿之,輒能辨其非,世以為異。然此事古人固已有之,晉苻堅從兄子朗國破歸晉,司馬道子為設盛饌,極江左精肴,食訖,問曰:關中之食孰若此?答曰:皆好,惟鹽味小生耳。既問宰夫,皆如其言。或人殺雞以食之,朗曰:此雞棲嚐半露。檢之皆驗。又食鵝肉知黑白之處,人不信,乃記而試之,無毫厘差,鹹以為知味。與韓相白鴿事同,此非有法可傳,蓋獨得於心,故能默契如此。

丈人本父友之稱,不必婦翁也。漢匈奴傳曰:漢天子我丈人行也。唐人尤喜稱之,杜甫上韋左丞詩:丈人試靜聽。又有:丈人屋上鳥。而不聞杜公為韋之婿也。如此甚多,柳子厚記先友韓退之一也,至與之書乃稱退之十八丈。父友而字之者,以其齒相近乎?近來不問行輩年齒,泛相稱呼必曰丈,不知起自何時。至於儕類相狎,則又冠以其名姓曰某丈某丈,乃反近於輕侮(一本姓上無名字)。

為帥守而踵父祖嚐所居,自昔以為盛事。李文饒《獻替記》稱:開成二年,自浙西觀察授淮南節度,本朝二百餘年未嚐有自潤州遷揚州者,況兩地皆是舊封,倍懷榮感。蓋其父吉甫亦嚐領揚、潤故也。本朝如此比者亦有之,多見於謝上表啟。紹聖中,歐陽叔弼知蔡州,其父文忠公之舊治也。謝宰執啟雲:惟近輔之名邦,實先人之舊治。高城不改,自疑華表之歸;老吏幾稀,尚守朱門之舊。追懷今昔,倍劇悲欣。靖康中,翟公巽自翰苑出守會稽,其父思之舊治也,謝表雲:惟昔先臣,再臨東越,豈其暮齒,乃踵前修,朱邑世祠,猶有奉嚐之舊,恬侯家法,自憐孝謹之衰,敢不慰問耆年,覽觀謠俗,無忘遺愛之厚,永念教忠之餘。皆謂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