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來,千百種風景,駐足觀望,卻都是自己的倒影。
漫長的第四日,從李柏輝逃脫那一刻開始才算是拉開帷幕。李柏輝、倫琴、林子光、許濤都各懷心事,他們要在第五日來臨之前完成自己的小小謀劃。
許濤拉開鑒識科的門,屋裏很安靜,隻有沈筠一個人。而沈筠正坐在實驗桌子前麵忙活著什麼,沒有抬眼看他。許濤耷拉著腦袋,大聲地拎過一把椅子,在沈筠的旁邊坐下。
“怎麼?理想遭遇現實,潑了一身冷水?”沈筠也不抬頭看他,言語戲謔地說。
許濤一向神采奕奕的,這一次連說話的聲音都如蚊蚋一般細微:
“這次真的是我失職了。我一心想幫助頭兒,可總是害他繞彎子。”
“你就不怕托我的事兒也是繞彎子?”
“老婆,”許濤像個小孩子一樣撒嬌:“你就不要拿我開涮了,現在都靠你了,我知道你行的。”
早在大學的時候,許濤和沈筠就在一起了。許濤喜歡刑偵學,而沈筠則專注於化學研究,兼修犯罪心理學。兩個人各司其職,互相協助,曆來融洽。可是畢業以後,也鬧出了矛盾,這個矛盾的集中點就是李柏輝的案件,確切地說,是林子光偵辦的李柏輝案件。
許濤十分崇拜林子光,視他如自己的親人一般,言聽計從,所以得知李柏輝把林家害的支離破碎,許濤也十分惱火,立誓要親手抓住李柏輝。而沈筠作為一個化學發燒友,雖然並不了解李柏輝的為人也不認識他,但是對於他在專業領域提出的新研究方法以及“有物質的世界,一切皆為我所用”的大膽言論非常讚賞。接連的案件讓沈筠有種理想被打破的茫然感,她認為林子光有時判斷案情太武斷,把自己的仇恨和不滿強加在了李柏輝身上。
林子光和李柏輝的鬥法,害的這兩個小情侶經常吵架,甚至除了工作時間都不照麵。所以這一次,許濤忽然打電話給她,要她調出當年的卷宗自己重新徹查,著實讓沈筠感到意外。
“有什麼發現麼?”許濤神色恍惚地問道。
沈筠把幾張現場照片丟給他。照片是火災後拍下來的,每一張照片背後都明確標注著拍攝的時間、地點、拍攝人。照片詳盡地展示了實驗樓裏每一間房間被燒後的樣子,除了李柏輝本人的實驗室損失慘重外,其他實驗室也是一片狼藉:門板門縫都被灼燒的很厲害,抗熱性很高的實驗桌也都被熏得烏黑,資料、文件更是沒能幸免於難。
“看出什麼了?”
“這不是一般的火災,肯定是化學試劑引起的火災,而且李柏輝的實驗室桌子氧化的程度最嚴重,起火點肯定是那兒。”
“還有點常識……”
許濤報以燦爛的笑容。
“但是依舊膚淺……”沈筠給一甜棗打一棒子,又遞給他一篇文字記錄:“這是林警官當年的口供。看看有什麼問題麼?”
“沒……關鍵的信息都很完整,時間交待的也很明朗,沒有問題。”
“錯!這就是最大的問題。你看這上麵,林警官清楚地提到,從他離開實驗樓去給女兒買宵夜到他回到實驗樓看到熊熊大火和匆忙出逃的李柏輝,中間的間隔隻有八分鍾……”
“八分鍾製造一場火災足夠了。”
“別的火災足夠,這個,不夠。”沈筠侃侃而談:“正常情況下,火焰是以V字形由起火點向兩側燃燒,遇到牆壁縫隙和門窗是不會主動蔓延進去的,除非有助燃劑和或者液體幫助才有可能。你看這些圖片,門窗接合處碳化或者熔化很明顯,說明在火災發生前,這裏就人為地淋灑了助燃劑。偌大的一幢實驗樓,試問短短八分鍾怎麼有可能完成這麼多的準備工作?”
立案七年,就被這麼簡短的幾句推翻了?許濤還真是有些接受不了。
“這……那當年負責立案偵查的人也應該看得出來啊?怎麼會就這樣囫圇辦案呢?”
“他們看不出的……”沈筠領著許濤走進裏麵洗相的暗室。暗室裏麵點著微弱的、猩紅色的燈光,一根細繩高高懸著,上麵晾曬著衝印的相片。
沈筠走到一藥水盒子前麵。她把相紙浸泡在藥水裏,做最後的一道工序——彩擴。
“要怪就怪以前的辦案機製,現場勘查取證和後期化學分析是分開的工作,講究‘術業有專攻’,所以就給了一些人可乘之機……比如剛剛你看到的相片,就不是檔案裏麵的原件,而是經過我特殊處理重新洗出來的。”沈筠把相紙放在專業機器上,擠壓、吹幹。
“這是傳統的洗法洗出來的相片。”
許濤拿著成片到暗室外一看,成片上麵各個實驗室的氧化程度明顯降低,看上去就像是沒有被殃及到。門板接縫的位置也隻是很小程度的呈現為灰黑色。
“這是……”
沈筠抽出紙巾擦著手說:“底片被人動過手腳,所以洗出來的相片效果灰度受到了影響。我在調取證物袋的時候,發現逆光觀察,底片上有淺淺的一層熒光粉末。所以就起了疑,認為底片有問題,不是真正的還原現場。”
“既然費盡周折在底片上做文章,為什麼事後不把底片轉移走?不怕翻案麼?”
“畢竟很少有人查案件會查到底片,而且就算查了,不是化學發燒友的話也看不出所以然。可要是底片丟了,豈不是更容易引人注意?索性丟在這兒更安全。”
沈筠坐回到實驗台前麵,抽出了報告表格,沙沙地在上麵填著報告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