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林子光家的路上。
陽光鋪撒在柏油馬路上。
新的一天已經開始,路上行駛的車輛載著各自的乘客、朝著各自的目的地前進。
倫琴安靜地坐在後排,一語不發,隻是支著腦袋望著。許濤則是邊開車邊不時留意後視鏡裏的倫琴。雖然和這個女孩子隻見過寥寥數麵,但是每次她都以不同的狀態出現:或無助、或驚慌、或得意、或猶疑。許濤既擔心她這次出現背後又有什麼詭計,又十分好奇她揭開所有麵具以後,到底是個什麼模樣。
“許濤……”倫琴的目光突然轉向許濤。許濤怕自己盯著人家看的行為被曲解,有點亂了方寸,手一滑,險些和旁邊車道的車緊密接觸。他慌忙打舵,才化險為夷。
“許濤,怎麼了?”
“啊,沒事,就是那個、那個……這鬼天氣夠怪的哈,無論幾點鍾太陽都那麼足。”
“不怪,就該是這樣。等到明天就好了……”倫琴喃喃地。
“啊?”
“許濤,我想問你個問題。你有女朋友麼?”
“這個……”這問題讓許濤頗感意外,不過他還是老老實實回答了。
“有。是我同事,在鑒定科。”
“果然……真可惜,我很想看看她什麼樣子,卻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你們怎麼認識的?”
“大學同學。”
倫琴聊的起了興致,她向前靠了靠,繼續追問道:“我猜,她一定是一個冰雪聰明、行動力強的女孩兒,而且事事為你著想,雖然自己非常優秀,卻還是甘當你的綠葉,輔助你的工作。”
“嗬,你這話說的,就好像你是她肚裏的蛔蟲一樣……綠葉什麼的,嗬嗬,其實我還真沒考慮過這個問題。但聽你這麼一說,想想還真是這樣。工作上她沒少幫助我。”
“那,你們對李柏輝的印象如何?”
“印象?談不上吧。沈筠,哦,就是我女朋友,沈筠挺欣賞他在化學方麵的才能的,常常念叨著‘學術即人術’,說從李柏輝的行動上可以判斷,他不是個自私虛榮的縱火犯。可是我覺得這理論不靠譜,一個人有能力,就代表他不會去犯罪麼?強盜邏輯……”許濤瞥了一眼後視鏡,看倫琴又閉上眼睛蜷縮在後車的一角,臉色很差,就趕忙補上一句:“當然,七年前的事情我們畢竟不清楚,在這個問題上沒有發言權的。”
“那以前,你們還很幸福……你女朋友會欣賞李柏輝,也是情理之中的。”
“那你呢?你為什麼幫他?我根本都查不到你的資料。”
“如果順利的話,今晚的發布會上,你就會明白了,不過不知道你屆時還在不在。”
“在,一定。頭兒吸毒的事兒被揭發了以後,局裏派行動名義上都是派到我這裏來,所以我基本都在場。但我哪兒有那個能耐呢?所以還都是頭兒親自來把關。”
“林子光這個人,你什麼印象?”
許濤和倫琴推心置腹地聊著。他把這車內的對話當做是一場老友的談心,而不是“警察”與“犯人”之間的推手。
“其實頭兒那個人,就是有時候嘴硬點、脾氣臭點,但他對誰都很照顧的。”
“沈筠也這麼想麼?”
“他們……”許濤撓了撓頭,“哎呀,他們基本見麵都很少,沒什麼交集的,談不上好壞。不過,有時候也會有些不合啦,難免的……對了倫琴,有件事我得提醒你。”
“嗯?”
“七年前那場火災,算是把頭兒給毀了。嫂子也因為受到了刺激變得半瘋半傻的,不是一個人不吭聲不說話,就是念叨著女兒什麼的。你跟她解釋她也聽不明白。本來幸福美滿的一個家,就這樣……反正一會兒你到了頭兒家裏以後,見到什麼都別驚訝,找個地方歇著就好了。如果嫂子睡著,千萬別打擾嫂子休息,如果她忙活什麼,你由她去就好,不過注意別讓她傷著自己。唉,頭兒實在太忙,也是身不由己。如果他能多抽點時間出來陪嫂子,興許這病還能輕點……人總是難以兩顧,到了最後,做什麼都是錯。”
“嗬嗬,許濤,你不像是會說出這種話的人。”
“我也覺得我不是。可是這些天看到聽到這麼多,我才學著重新審視身邊的一切。”
倫琴聽著許濤真誠地敘說他的想法,舒展地笑了。她在心裏默默地祝禱,希望他能夠最早離開這個蒼白掙紮的迷局。
許濤把倫琴安全送達林家後就驅車離開了。倫琴自己走進了林家的門。
雖然路上許濤已經旁敲側擊過了,但是林子光的家還是讓倫琴頗感震驚。
對於倫琴來說,這裏是一個不敢想象的世界:剛一推開屋門,一股腐臭悶熱的氣息就撲鼻而來;屋子裏沒有任何亮光,窗戶被封的死死的,房間裏的燈也沒有開。倫琴借著門口的光亮照著路,往屋子裏麵緩緩地走。邊走邊試探著打著招呼:
“林太太?林太太?”
“啊!”倫琴的腳被什麼東西絆住,險些跌倒。她從地上撿起來,然後循著開關把室內的燈打開。這時候,她才看見絆到她的是一個戴著蝴蝶節頭飾的HELLO KITTY娃娃。倫琴怔怔地望著這個娃娃,然後把它拾起,緊緊地抱在懷裏。
林子光家並不大,隨處亂發的物品更是把這個陰暗的小屋子塞得滿滿當當,無處下腳:衣物、雜誌等散落一地,茶幾上沒來得及收拾的方便麵桶旁有惱人的蠅蟲在嗡嗡地飛;沙發上搭著被單,一角已經垂落到地上。被單褶褶巴巴的,應該是林子光常睡在這裏。這就是林子光的家庭生活吧。
多少個日夜,他都是帶著不安和譴責這樣過的。倫琴想到這兒,也禁不住微微心疼這個男人。
最讓倫琴覺得不舒服的是房廳那扇窗戶。窗戶已被層層的木板、布料封的嚴嚴實實,一點光亮都透不過來。這遮住的不是光線,而是林子光勇敢麵對外麵世界的心。黑暗,是林子光對無涯的苦難的舉手投降。
“認輸!我叫你認輸!我叫你逃避!”倫琴心裏的憤怒燃燒起來,她找不到起釘子的工具,近旁隻有一把家用的小錘子。倫琴索性瘋了一樣地撕扯圍在窗戶上的布料,還用小錘子拚命地砸那些木板,一錘一錘,直到砸爛:
“我讓你把自己關起來,我讓你把自己關起來!你給我出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