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二大踏步走入廳堂，帶起的風搖撼了火燭。
人還沒近前，一條雄壯的影子和一陣粗獷敞亮的笑聲先到了，胡二一抱拳，“哈哈！八仙過海，龍鳳呈祥！當家的，老九給您賀喜啦！”
八個身藏匕首不懷好意的神仙，一對兒戰戰兢麵如土色的龍鳳，加上一個怪眼圓睜的老北風，齊唰唰掉轉視線，望向門口。胡二聲如洪鍾，那句道賀的話餘音久久不落，震得人耳朵裏嗡嗡響成一片，胡二就踏著這番硬朗的聲勢，健步走到老北風近前。
他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那些各懷鬼胎的視線不安地跟隨了他一路胡二進來的時候，腦袋上似乎頂著一輪太陽：眼前的胡二，脫胎換骨，簡直是變了一個人！
赫哲姑娘先是給四梁八柱掖藏不住的惡意給嚇住了，等到看見神威凜凜的胡二，赫哲姑娘僵住的臉就遇到了陽光，一轉眼化開了，她轉頭看看縮在老北風身後的新郎，輕蔑地一笑，提起裙角就向胡二跑去。赫哲姑娘微笑著，眼角笑出了淚那淚屬於過去，屬於剛剛那個嚇壞了的時刻，“胡二，你好啦？”
老北風也納悶了，“老九，臉怎麼不黃了？”
胡二敞著懷，揪住自己衣角，朝身後忽喇喇一摔，抬手亮相，“精神煥發！”
“怎麼又活了？”
“閻王不在家！”
“呼呼哈哈！”老北風仰天大笑，“那你說閻王在哪兒？”
“閻王爺坐西朝東，閻王爺掛彩披紅，”胡二念道，“閻王爺坐如一口鍾，站如一棵鬆，閻王爺一瞪眼。 管教它夜叉小鬼三刀六個洞！”
“好個老九，”老北風一眯眼，伸脖子把四梁八柱瞅了一遍，放聲大笑，“把我比成閻王！”
一時之間，八個人被這一問一答懾在當地，隻好跟著嘿嘿幹笑幾聲，動蕩的火光照亮了他們潮潮的腦門子。
“六哥！”胡二在人堆裏掃了一眼。 目光如炬，彪彪地照住插簽的。
插簽的汗出如漿，朝胡二拱拱手，“老九，你也來啦？”
“六哥，”胡二朗聲說道，“我昨晚作了個夢，夢見你拉著兄弟我的手。嘴裏嘀嘀咕咕的。有這回事沒有？”
插簽地沒說話，字匠一擰眉毛，斜他一眼，插簽的支支吾吾說，“有。”
“你當時跟我說什麼了？”
“也沒什麼。”
“扯淡！”胡二雙手一叉腰。發起狠來，“事到臨頭，六哥你就沒膽兒啦？瞧你那雙手抖的，連話把子都拿不穩了！”
大廳中凶光一閃。仿佛匕首在衣襟裏晃了一下，又偷偷藏了起來。胡二的話觸到了此時此地的痛處，所有人心中都是一緊：要翻臉了！
老北風臉一沉，逼視著插簽的，問胡二，“他都跟你說什麼了，老九？”
胡二掃視一眼廳中的緊張，忽然縱聲大笑。笑得這廳堂疑惑起來，“當家的，六哥說地是好話。他說，胡二啊，趕緊好起來，你再不好起來，赫哲姑娘可就要像小鳥一樣飛走啦。”
老北風一皺眉，看向胡二“怎麼說？”
“當家的”胡二正經八擺地施禮，“六哥打算給我提一門親。想高攀北風爺的金枝玉葉。”
赫哲姑娘聽了，一點兒也沒害羞，反而仰起臉兒笑，一字字清楚地說，“你想得美。”
老北風扭頭看看駭怕得縮成一團的新郎，又看看氣宇軒昂的胡二，沉吟不語。
“六哥，”胡二爽朗地說，“當時你拉著我的手，給我打了保票。你說，隻要我站起來，你就敢走到北風爺身邊，跟他老人家攀這門親。你說，我能指望得上你，對不對，六哥？”
插簽的當然記得自己說過的話，那時他正在搖擺不定，那時老北風勢單力薄，那時他滿心指望胡二能幫他地忙。
胡二步步緊逼，“六哥，天地造化，我站到這裏來了。接下來的事，胡二指不指望得上你？”
插簽的看看胡二擎天柱般的八麵威風，想想老北風對自己的恩義，一咬牙一跺腳，大聲說，“指望得上！”
“六哥，我果然沒看錯你。”胡二大笑，有意無意瞟了字匠一眼，“你跟我不是各路人啊，六哥。”
插簽地推開旁人，走到胡二麵前，點了點頭，轉身站在他身邊，與那邊的七個人對峙起來。字匠與戰關東對視一眼，知道秘謀的事全被胡二聽到了：老北風一下子多了兩個幫手，事情麻煩了。七對三，字匠還操有勝算，可是戰關東不出頭，他就不敢率先發難狠歸狠，他到底還是欠一點膽量。
“字匠！”胡二沉聲招呼，“你是個秀才命，知書答禮的，最知道什麼叫禮義廉恥。你說，我該怎麼跟當家地求這門親？”
字匠躲閃著目光，肩頭抖動一下，腳下忍不住後退半步，退到戰關東側後，嘴裏含糊道，“下重禮唄，重金禮聘，那又有什麼好說的？”
“哈哈！”胡二一瞪眼，“一千斤黃澄澄的金子，算不算重金？”
氣氛一下子緊張到了極點，胡二又一次戳到了眾人的痛處。戰關東不聲不響，朝前跨出一步，怒視著胡二。他這麼一表態，字匠他們頓時強橫起來，手伸向懷裏，攥緊了匕首把子。赫哲姑娘一縮身，躲在胡二身背後，探出半張小臉，驚疑不定地望著凶神惡煞般的七條大漢，她不明白，平常親親熱熱有說有笑的人，怎麼突然間就弄成翻臉成仇。
一場火並就在眼前，而胡二就是左右局麵的那個人。
“一千斤金子，我姓胡的還不大放在眼裏。”胡二轉向戰關東，話鋒一轉，“迎門梁，你沒瞧出來便宜麼？”
“什麼便宜？”戰關東徐徐抬手，去懷中拽那把匕首。
“你們八個都見了禮在這裏，唯獨我胡二空口白牙說現成話，”胡二與戰關東對視著，殺氣就在兩人中間交織，“連把攮子都忘了揣進懷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