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皇家祭祀梵音空等侯 痛下殺手龐(3 / 3)

龐妃愕然,端起的茶複又放下,不知該說什麼才好,氣氛頓覺尷尬。

龐皇後莞而一笑,將龐妃放下的茶端起,問道:“浩兒好嗎?”

“他很好,”龐妃若有所思道:“他很聰明,文才屬**第一。”

“他是當不了太子的,”龐皇後忽然說,目光隨即灼灼地直視龐妃,加重了語氣:“因為他的母親是廢後。”

龐妃不語。

“你會加害於他嗎?”龐皇後繼續說,口氣已變得有些咄咄逼人:“就象你最終還是把我賣掉了一樣。”

龐妃忽然就想起了往事,江南的故居,嗔怪的父親,憨實的小妹,還有她,“妹妹,姐姐,一定不會讓你被別人賣掉的”……她有些難過地閉上了眼睛,賣掉妹妹的,怎麼最後竟然會是她?!

但隻是一瞬間的難過,當她再睜開眼時,想起了此行的目的,文浩,文浩,是兒子文舉前進路上一個最大的障礙,幾欲除之而後快,不害他,可能嗎?她的嘴角掠過一絲冷笑。

一切盡收龐皇後眼底,她的擔心不是多餘的。她慢慢走近繡架,撫摩著還未完成的絹麵,斬釘截鐵地重複一遍:“他絕不會成為太子的。”一仰頭將杯中之茶一飲而盡,緩緩轉過身來,淒迷的目光突一驚悚,龐妃已目露凶光,抽出一把匕首,說時遲,那時快,對著她當胸刺下。

龐皇後來不及叫出聲,人重重跌倒,匕首沒柄,血染前胸,龐妃的臉就在眼前晃動,那樣熟悉而又那樣陌生,她愴然道:“姐姐——”

姐姐——

這是誰在叫?又是在叫誰?如此的悲切,如此的絕望,龐妃驚覺,眼前這個人,是自己嫡親的妹妹龐綺雲,而她叫的,正是自己,她是她的姐姐啊——

我在幹什麼?我幹了什麼?龐妃看見了自己手中的匕首,看見了滿手的血,她尖叫一聲,驚恐地鬆了手,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顫抖的、沾滿鮮血的雙手……

龐皇後強忍疼痛向她伸出手:“姐姐——”

龐妃如夢初醒,哀嚎一聲撲上前去,拚命地用手去捂還在流血的傷處,龐皇後抓住她的手,搖搖頭,悲哀地說:“沒有用的。”

龐妃悲慟:“我都幹了些什麼啊?!”

“你什麼都沒幹,”龐皇後一字一頓地說:“你要記住,龐皇後是畏罪自殺。”

龐妃呆住。

龐皇後強打起精神,從懷裏拿出一隻翡翠鐲子,對龐妃說:“姐姐,這是皇上送給我的,你把它交給皇上,什麼也不要說,皇上睹物思人,必會更加恩寵龐家,姐姐也可憑此順順當當當上皇後,舉兒也定可當上太子。”

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亡,其言也善。事到如今,妹妹還在為自己、為龐家打算,怎不叫龐妃悲從中來,她羞愧萬分:“你不恨姐姐嗎?”

龐皇後搖搖頭,臉色更加蒼白:“我不恨你,這麼多年來,龐家的事都是你在盡心,我什麼都沒有為他們做過,在宮裏,你為我做了那麼多,我一件也沒為你做過,你們好歹就收下我這個心意吧,以後龐家還要依靠你。”話音未落,“撲”地噴出一口鮮血。

龐妃低頭嚶嚶哭泣,龐皇後想伸手幫她拭淚,手卻無力,抬起又掉落。

“姐姐,你不要哭,也不要內疚,其實,那杯茶,是真的有毒,我放了鴆毒。”

龐妃再度愕然“為什麼啊?”

龐皇後淒然一笑:“我本想以自己的命換浩兒一命的,我跟你說過,浩兒做不成皇太子的,做不成就不會有性命之憂。”龐皇後想起兒子,涕淚雙流:“我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快快樂樂地過日子,擁有平凡幸福的生活,那也是我一直想要的生活。”她的鼻子、嘴角都流出血來,眼光也開始變得迷離,驟然精光一聚,她幽幽道:“當年你不該硬拉我去看皇家祭祀,姐姐,你真的不該……”眼神漸漸渙散,握著龐妃的手從胸口滑落,隻留下空空的一聲歎息“浩兒——”

龐妃心神俱裂,大腦一片空白,哭都哭不出來了。

妹妹不傻的,她從來都不傻。

她知道皇上對她舊情難忘,她大可以把翡翠鐲子輾轉交給皇上,讓皇上還她清白,可她沒有;她大可任由龐妃喝下毒酒,可她沒有;她大可苟延殘喘地活著,等待兒子為她雪恨,可她沒有;她大可痛恨龐妃、詛咒龐妃,可她沒有。

因為她不單單是皇後,她還是龐綺雲,是龐家的小姐,是龐貴妃的妹妹,是文浩的母親,她不能不為他們考慮。如果真相大白,被打入冷宮的就會是姐姐,沒有了能幹的姐姐,在**,誰來為她設想?在朝堂,誰為家人擔待?在將來,誰保浩兒平安?這些,她都做不來的,那麼,她當皇後還有什麼意義?最終被別人謀算,亦會連累家人、連累兒子。與其這樣,她寧可犧牲自己,保全姐姐,不但如此,她還要將姐姐推上皇後之位,以姐姐的聰明,定能顧得周全。

不能說她沒有恨,但她恨的不是姐姐,**傾軋,強者生存,從來都是鐵的定律。她在姐姐的庇佑下,已經多活了這麼多年,還曾母儀天下,知足了。她恨的,是這個無聲吞噬生命激情,象墳墓一般的皇宮,埋葬了她所有的青春和希望,歡樂和自由。

她多麼希望,當年,姐姐沒有強拉她去參加皇家祭祀,而她也堅持著不去,那這一切,都不會發生,她的命運,或許又會是如何的平靜安詳?

龐妃坐在冰冷的地上,將妹妹緊摟胸前,她把臉貼近妹妹冰冷的臉,摩挲著,眼裏空洞地流著淚,嘴裏斷斷續續哼著家鄉的童謠:“小囡囡,聽風吹,睡覺覺,不著涼……”輕輕地搖晃,仿佛回到了浙江知府裏的光陰,她還是幼時的龐綺籮,在哄妹妹睡覺。

門邊投下一團黑影,龐妃抬起淚眼……

一雙熟悉的眼睛,射出陌生、寒冷、陰鷙的光。

——舉兒——

他一直跟著她。

他都看見了,聽見了,

並且知道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