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冷笑,好你個戒身,竟敢用如此倨傲和怨恨的眼神對我!
戒身牙關緊咬,你有什麼了不起,我不怕你!欺負我小師妹,一樣要你好看!
空氣裏,泛出些火藥味來。空靈方丈輕咳一聲,從袖管裏抽出一封信,呈給皇上:“小僧有個不情之請,請皇上將此信轉交清妃娘娘。”
誰也沒有料到空靈方丈如此舉動,太後心裏暗忖,這個老和尚,到底是膽子大,還是老糊塗了,居然敢要皇上替他當信使。
皇上麵色有些吃驚,沉吟片刻,還是伸手接了。
空靈方丈這才領了戒身,躬身退出。
“師父……”戒身隨空靈方丈出了操場,才輕聲叫住師父。
空靈方丈頭也不回,腳也不停,徐徐說道:“放心,她沒事。”
“師父……”戒身依舊緊跟著叫喚。
“她若有事皇上就不會接我的信了。”空靈方丈還是徑直朝前走:“皇上不計較我的唐突,是對她有情。”
“師父……”戒身又叫。
空靈方丈仍舊沒有停步:“皇上若動怒,頂多訓斥我一頓,老了,糊塗了,不是?”
戒身聞言止住了步。
空靈方丈也停了下來,似自言自語地說:“多裝裝糊塗,也不是什麼壞事。舉重若輕,舉輕若重,用處得當可事半功倍。”
戒身如釋重負,輕輕一笑,誰說師父老糊塗了,他比猴還精。
猛然想起剛才與皇上眼光的對峙,以皇上暴烈的性情,麵對如此無禮的行為竟然沒有發作,想必同寬和地對待師父的唐突一樣,也是顧及了清揚的原因,他心裏稍稍有點安慰。
清揚,你在宮裏真的還好麼?
皇上在皇輦上,捏著空靈方丈的那封信,翻來覆去地看,緣何這封信,會這麼薄,他尋思著,裏麵寫了些什麼。
摩挲了半天,想一想,忽然拿起果盤裏的小刀,輕輕幾下,剔開了封口,裏麵隻有一張薄薄的信箋,空靈方丈甚是吝嗇筆墨,隻寫了短短兩行,八個小字:
“息心止步,勿忘使命”
他又一次陷入沉思,空靈方丈為何叫她息心止步?如果他沒有記錯,執意不肯為她剃度,借聖水洗金睛讓她走入俗世,千方百計故意要將清揚送到他身邊的,正是空靈。但為何,又要她息心止步?是因為後句所說的使命麼?空靈交付了她什麼使命?換而言之,究竟是什麼樣的使命,非得要她做到息心止步方能完成?
清揚,如果你愛的真的是我,這是不是就是你不能愛的原因?
他疑竇叢生。
清揚,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你的心到底有多深?你的身上,到底還有多少秘密?
他複又將信封口,完好無缺,可他的心,還停留在那張薄薄的信箋上,再也無法平靜。
回宮之後,皇上沒有去找清揚,而是托太後將信交給了清揚。
皇上去集粹宮的時間明顯多了起來,清揚將玉璽交還給了太後,終日在明禧宮裏深居簡出。
幾個月過去,他似乎真的把她給忘了。
倒是皇後,空閑的時候,會帶了小公主前來串門。
“皇後,你看,小公主是不是越長越象清妃了?”皇上問。
“臣妾看看,”皇後端詳一陣,笑著說:“那裏象啊?您瞧這眉毛、鼻子,活脫脫是皇上的模子。”
“聽說你經常到明禧宮去?”皇上象是不經意地問。
皇後一驚,不知皇上何意,她低頭暗忖,皇上接下來,是想問清揚好不好,還是要阻止她不要再去明禧宮?
皇上卻不再言語了,隻是拿了撥浪鼓,逗弄小公主。
皇後卻被勾起了思緒,她想起了那天午後,在明禧宮的葡萄架下,她昏昏沉沉地睡過去了,醒來卻發現,清揚一手抱著公主搖來搖去,想是怕她哭鬧吵著自己,另一隻手,卻執了蒲扇在為自己扇風。風,涼悠悠地拂過,那一刻,她的心裏,有一根弦,被輕輕地撥動。
清揚,唉——
皇後輕輕地歎了一口氣,猛地發現,自己竟然已經,不那麼恨她了。
轉眼又是金秋八月,按慣例,皇族又將前往溫泉行宮遠足。
溫泉行宮遠足,是一年裏皇宮中最大的盛事,遠勝過春季皇家祭祀。行宮所在地,聞名遜耳,溫泉自地底冒出,金桂遍布山野,香遍整個行宮,楓林綿延,更是美不勝收。皇上攜妃嬪、近侍浩浩蕩蕩千人,將在行宮呆上半個月。
這一次,他又親自將清揚的名字從出行名冊中刪去,將德妃的名字調到皇後之後,位列**第二位。
皇後還是皇後,德妃因為有了兒子,清揚,你什麼也不是。
你不是要息心止步麼,我成全你。
我倒要看看,沒有了皇帝的寵愛,你在這宮裏,還如何生活?
“娘娘,隊伍即將起程,您就去求求皇上吧!”許公公跪地苦求。
清揚默然。
“娘娘,所有妃嬪獨獨留下您,這與被打入冷宮有何區別?!”許公公聲淚俱下:“娘娘,忍一時之氣,解百日之憂啊——”
清揚仍是一言不發。
“娘娘,宮中之人多勢利,您要將自己置於何種境地啊——”許公公哭倒在地。
清揚站起身,手中的信箋翩然飄落,息心止步啊——
正如許公公所言,不過十天,明禧宮的待遇一落千丈,送來的米、菜及日用品,日漸量少,不但隔三岔五再無時間規律,而且缺三落四,盡是些次貨。
明禧宮因皇恩的消逝榮寵不再。
溫泉行宮,皇上深夜並未休息,仍在批閱奏章。
公公輕步靠前,附皇上近處耳語一番,皇上劍眉挑起,揚聲道:“速召!”
少頃,一黑衣人腳步輕捷,飛速邁入殿中,倒頭就拜:“臣付離,越期遲歸,請皇上恕罪。”
“起來吧,”皇上道:“近前來。”
黑衣人靠前幾步,皇上壓低聲音問:“查得如何?”
“雖大致可下定論,但尚有未明確之事。”黑衣人回答。
“世上有何事,竟將大內第一密探難住?”皇上笑道:“付離,你一去五個月,也不怕朕等得心急,想必事情調查得不是很順利,才會讓你耽擱如此長的時間。”
“謝陛下體諒。”黑衣人眉頭緊皺:“微臣深恐帶回來的消息不能讓陛下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