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揚呆望著山門,未幾,撲上前去,竭盡全力拍打著山門:“師父,您聽我解釋,您聽我解釋——”
山門寂靜無聲。
“師父,您原諒我吧!我已經盡力了!”清揚在山門外哀聲叫道:“求求您見我一麵——”
無論她怎樣哭喊,山門,始終沉寂。
“師父,求求您,不要趕我走!梵音知道錯了,怎麼改都行——”清揚跪在山門外,聲音漸漸嘶啞,一陣猛咳,險些背過氣去。
“別哭了,孩子,”沈媽忍住心疼,流淚勸她:“天下之大,哪裏沒有容身之所?”
“我不走,”清揚哀哀地哭泣道:“師父不要我了,我沒有家了,我什麼都沒有了——”
她知道,離開皇宮,辜負了師父的囑托,定然受到責罰。但她萬萬沒想到,師父會將她逐出山門。她以為,縱然她犯下多大的過錯,師父都不會這麼狠心;她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不管是接受什麼樣的責罰,不論在外麵受到多大的委屈,隻要回到歸真寺,回到家裏,就什麼都會過去,沒什麼大不了的。
可是,她滿滿當當的希望,須臾之間便落了空,師父說不要她就不要她了,從此以後,她就再也沒有家了,她成了一個真正的孤兒。
她已經失去了文舉,她不能,再失去歸真寺,那樣,她就什麼都沒有了。
什麼都沒有了——
隻有天知道,她真的盡了力了,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師父,為什麼不肯相信她,為什麼不肯接納她,為什麼不肯原諒她?
此時此刻,她連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都失去了,萬念俱灰。
空靈仍端坐在蒲團上滾動手中的佛珠,口中念念有詞。而戒身默立在一旁。僧人拿著禪杖進了禪房,擱在架子上,便恭立等待空靈發話。
“下去吧。”空靈頭也沒回。
僧人猶豫著沒有起步,欲言又止,瞥戒身一眼,滿臉戚然之色。
“你可以下去了。”空靈複又重複一句,甚是威嚴。
“師尊,師叔祖跪地哭求,請求見您一麵。”僧人貿然說道。
空靈漠然道:“多事。”
僧人訕訕地下去了。
戒身沉吟片刻,期期艾艾地說:“師父……”
“這件事情你不要插手。”空靈斷然打斷他的話頭:“為師自有主張。”
“梵音性烈,難道師父非要將她逼上絕路?”戒身沉聲道,黝黑的臉因為急切愈發顯得黑紅光亮。
空靈並不理會他。
“逐出山門,師父,您有沒有想過她還有哪裏可以去?您叫她如何承受?”戒身固執地堅持,妄圖喚起師父對是小師妹的疼愛。
空靈對此無動於衷。
“難道師父當日抱她進寺,就是為了今日決絕相棄?”情急之下,戒身出言不遜。
“放肆!”空靈低喝一聲。
戒身覺察到自己的無禮,強忍下痛苦,俯身跪下:“請師父念在師徒一場,放梵音進寺吧。”
“不行。”空靈斷然拒絕。
“師父……”戒身還欲苦求。
空靈已經沒有聽下去的興趣了,決然揮手道:“勿需多言。”
山門外,心如死灰的清揚已經拿定了主意,她強打起精神,對沈媽說:“我餓了,可否下山替我買點吃的?”
沈媽以為她終於想通了,知道餓了,總是好事,當即放下了心,趕忙就起了身。
清揚又喚住她:“路上慢點,小心別摔著了。”
沈媽一邊匆匆應著,一邊急急地走了。清揚靜靜地望著她的背影,直到不見,才收回目光,深深地歎了口氣,擦去滿臉淚花,起身將群擺整理好,複又拜下,鄭重其事地向歸真寺三叩首,方才解開包袱,拿出一條裙子,默默地將其撕成條索,再結節。
做完這一切,神情恍惚地走到樹下,抬頭怔怔地望向枝椏。
莫非她,是要尋短見,林蔭深處的文舉眉宇緊索,手不由地捏緊了拳頭。
身旁的侍衛按耐不住,正準備起身,被文舉一把按下。
空靈竟然將清揚拒之門外,太令他匪夷所思。
這老和尚,到底想幹什麼?他千方百計送清揚入宮,到底叮囑了她什麼使命?看今日情形,定是清揚無法複命,他竟然發這麼大的火,將她逐出山門?
這到底是一個怎樣的陰謀?非要清揚來實現,而清揚,又是因為什麼原因沒有完成他的交付?
文舉思忖片刻,料定空靈此舉隻是為了威懾清揚,畢竟,那個使命,除了清揚,沒人能替空靈完成。
他不相信,空靈會置之不理,就算空靈不顧師徒情分,那個黑臉的戒身,也決不會坐視無睹。清揚或許隻是空靈的一顆棋子,但戒身為了她,可是什麼事都幹得出的。
他的腦海裏,又浮現出戒身那雙犀利無懼的眼睛,對這雙眼睛,他印象太深了,甚至可以憑此斷定,在戒身謹小慎微的外表下,或許根本就沒把他這個皇帝,放在眼裏。
空靈緩緩地從蒲團上起身,默然看戒身一眼,向外走去。
戒身急忙跟上。
空靈不急不慢地往山下走去。
清揚拿著白索節,在樹下呆立片刻,忽然眉頭緊縮,回身又在山門外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