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門輕輕一響,緩緩拉開,望進去,卻是空無一人。
清揚仍舊跪著,並無進入的意思,隻抬了頭,望向裏麵,說:“是您麼?師父,我知道您來了。”
門裏沒有半點聲響。
“師父,梵音明白您的用意,”清揚顫聲道:“我這就回去,待到完成使命,再請師父為我重啟山門。”言畢俯首一叩拜,權當作別。
再抬頭時,空靈已在門內端立,身後,是目光殷切的戒身。
“梵音知錯了,謝師父不計前嫌,還肯相見。”清揚已經哽咽。
空靈點點頭,漸次退後,就要關門。
“已經禦準出宮,哪裏還有回去的道理?”皇上忽然從斜次走出來。
空靈一驚,忙上前接駕。
“朕替她求個情,”皇上揚聲道:“大師就準清揚回寺了吧。”
誰都沒有想到,這是皇帝成心惡作劇,文舉就是要出個難題,看空靈如何處理?聖意難違,料想他不敢支聲,也讓他嚐嚐左右為難的滋味,替清揚好好出口氣。
未料空靈一口回絕:“一日入宮,終生為妃。”
皇上當場就被嗆住了,慍道:“大師想抗旨?”
“不敢。”空靈沉聲道:“歸真寺乃皇家寺院,開國皇帝曾親下詔書,禦批寺規,君命有所不受。請皇上見諒!”
搬出祖上來壓我,皇上劍眉一頓,額上青筋暴跳,惱怒道:“你找死!”
空靈不卑不亢地跪下,語氣依舊堅決:“身可死,矩難逾!”
戒身大驚失色,長這麼大,從沒見過師父對誰有如此強硬的態度,今日麵對的,是當今聖上啊。心裏,暗暗為師父捏了一把汗。
以前對空靈的印象,甚好,原是一慈悲和藹的長者,今日為何在清揚歸寺一事上如此執拗,甚至不惜以身試法?
皇上有些愕然,思忖片刻,餘光望去,那頭清揚,以為他又要殺人,一臉驚恐,他心頭一刺,竟自消了氣。
一陣難耐的沉默過後,文舉走近清揚,有力的臂膀托起她來,輕聲道:“不讓進就算了,來,我們回家——”
回家?回家——
她長長的睫毛一閃,眼淚,攜帶著驚懼和委屈,一瀉而出。
“清揚不哭,”他心疼地說:“我帶你回家——”裹住清揚一躍上馬,頭也不回。
戒身急促上前幾步,眼巴巴地看清揚遠去。回過頭來,見師父銀須抖動,臉上,已有淚光,戒身不知何顧,兀自擔心,卻聽師父長歎一聲:“梵音,你原諒師父罷,師父也沒得選擇啊——”
戒身一愣,眼圈倏地紅了。
她就這樣回到了明禧宮,帶著滿腹的憂傷和無奈。
他麵對沉默的她,無計可施,隻有更多的疑團。
空靈為何如此執拗?
她到底負有怎樣的使命?這個與我有關的使命,究竟有多麼深不可測?
他猛然意識到,或者,這又是一個陰謀,關於皇位的陰謀!
她身上,到底還有多少秘密,是他不知道的?
清揚,我到底,該不該相信你——
集粹宮裏,麵色陰沉的皇後,短短的時間裏,清揚竟然又回來了,是皇上出爾反爾嗎?還是清揚眷顧皇宮的榮華富貴?她的憂慮倍增,這一次清揚的歸來,預示著,她永遠也不可能在**中實現唯我獨尊的願望了。
風清揚,她恨得牙癢癢,卻又無可奈何。
先放一放吧,她還有更重要的事要辦。
德妃,這根刺,紮入她眼中太久了,出生卑微,還小人得誌,不就是生了個皇長子嗎?她冷冷一笑,德妃,我看你還能高興多久?
那日中秋大戲後,有一天帶心慈在禦花園裏玩,正好碰到德妃帶了皇長子散步,兩個孩子玩成一團,不知為何,皇長子就動手打了心慈,德妃以為是好玩,還站在邊上笑,把皇後氣得要死,又不好當時發作,心疼地抱了心慈就走,一頭撞在太後身上,等到太後細細查看,才發現心慈的臉側被抓了一條血痕。太後勃然大怒,將德妃當眾狠狠地訓斥了一頓,不但將她教子無方當成一條罪狀,還羅列了種種,諸如沒有按規矩每日都前來給太後、皇後請安,在**母憑子貴、目無長幼等等,甚至還說了一句:“你以為生了個皇長子就上了天了,出生卑微尚無自知,如此不懂禮數,皇長子是否歸屬你的名下還無定數!”言下之意,如果德妃還不收斂,不定就要將皇長子交給別的妃子撫育。一席話,嚇得德妃臉色煞白,磕頭如搗蒜。末了,太後還對皇後說:“以後再有類似的事情發生,皇後完全可以以**之首的名義個管教她。”很明顯,太後就是要做給德妃看,皇後永遠是皇後,即便她生了皇長子,也要遵守**的規矩。
皇後心中明白,德妃平日的言行,已令太後非常反感,近日太**裏還傳來消息,說太後在私底下多次提及“德妃無德,長此下去必耽誤皇長子……”之類的話,可見太後,對她成見已深。
既然德妃不合適教育皇長子,那就讓我來推一次瀾,助一次波吧。
皇後臉上,又浮現起那慣有的詭異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