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生或死,天神的賭局
辛狄漸漸收住眼中發出的功力,緩緩轉過頭,看著黑團:“你剛才說不要,不要什麼?”
“主人,不要用妖王之眼啊。你這樣一來,天庭地府,都知道你白骨夫人在汨水縣界現身了。”黑團一邊說話一邊上下竄,隻恨沒有腳來跺地麵了。
“哦。”辛狄淡淡的回應了一下。
“主人啊,你不要那麼不在意。你不是當年白虎嶺那個擁有三千裏山川的白骨夫人了,你沒有府邸,沒有山頭,沒有眾小妖,卻擁有妖王之軀。這三界凡是想修仙得道的,都想取你的性命,用來增加自身的修為啊。”黑團看到辛狄無所謂的表情,聲音很是急促,“你的身軀,如果用來煉丹,能增加萬年以上的功力。”
“好啦,我知道了啦!”辛狄打斷了它的喋喋不休。
她們緩緩往城中降落,一路上辛狄不語,黑團緊緊的趴在她的肩頭。辛狄發現黑團長時間沒有說話,很是奇怪,於是捧起它,想看個究竟。
這一看不打緊,黑團右側有一小塊軀幹,被硬生生的削去。雖說它是霧氣狀的,但是被削去地方怎麼也無法重新凝聚修補。
很顯然,這是剛才在天上追捕那股黑霧時,被劍氣所傷。辛狄看到趴著不動黑團,很是心疼。這個小東西,自從被金箍棒打入修羅界又被救出後,就沒有還原過。
辛狄把黑團收入袖中,穿過幾條街道,來到掌著油燈的衙門。此時天已微微亮,清晨的枝頭掛滿了露珠,放眼望去,依稀能看到它們折射出油燈的黯淡光芒。
縣衙裏麵,掛刀的衙役與手持長槍的士兵行色匆匆,他們與縣令文三台一樣,度過了一個不眠夜。
文三台此刻端坐案桌前,焦急的聽取各路士兵回報的消息。報回來的結果讓他更加心憂,都是“沒有找到。”
看到辛狄走了進來,文三台連忙起身問道:“辛姑娘,有沒有發現妖怪的蹤跡?”
辛狄搖了搖頭,把黑霧的事情跟文三台述說了一番。文三台用手托著下巴,呐呐道:“難道那隻妖怪變作黑霧遁形飛走了?”
辛狄依然搖了搖頭,說:“不會,那股黑霧絕不可能是黑山魁化作的,黑山魁沒那手段。”
“那黑霧會不會跟殺人毀屍的案件有關係?”現在任何奇詭的事情,都能讓文三台聯想到先前的屠殺案。
“這個,我不是很清楚。”
“那黑霧會是什麼妖怪?”
辛狄沒做聲,因為她沒看出那是什麼。
“那不是妖怪。”一個虛弱的聲音從辛狄的袖口中傳出。
辛狄把黑團捧到掌中,文三台吃驚的看著它:“你說,那黑霧不是妖怪。那會是什麼?”
黑團抬起頭,在掌中懸浮,片刻後說道:“它是天上來的。”
文三台跟辛狄麵麵相覷,這黑霧難道是神族?
黑團繼續說:“我剛開始追逐它的時候,也以為是妖怪幻化的霧氣,但我追得越近越覺得不對,它沒有妖氣。當然,法力深厚的妖怪,也能運功而不露妖氣。”它輕輕瞥了一眼辛狄,動作輕微,文三台一點都沒有察覺。
“那股黑霧體型龐大,飛行的速度自然比我要慢,可正當我有十足把握追上它的時候,它竟然可以虛空劈出劍氣。我也是沒有實體的霧氣,本來是不怕刀劍的,劍氣就更加傷害不到我。所以,我隻是稍稍側身躲過,沒料那劍氣來得實在太快,還是切到了我的一側身子。原本以為,切開後的身子會立即複原,沒料到被切掉的地方竟然不見了!”黑團扭過身子,它身上一側的黑霧十分平整的流淌著,顯然這裏就是被切掉的地方,而且還沒有複原。
“能將我這虛空黑霧切開且不能複原的,隻有神可以辦到。”
“是神!”文三台走到窗前,望著天空:“如果以前的命案都是神犯下的,那就真是笑話了。”
“為什麼?”辛狄不解。
“當人們無力承擔世間凶險,心力憔悴的時候,就是通過拜神,來祈禱上蒼保佑。如果連神也如此玩弄世人,視人命如草芥,那世人的虔誠,豈不是一個天大的笑話。”文三台發出一聲歎息,他不願相信神跟屠殺案有關。
接連幾天,縣城一直戒嚴,保持晝夜輪班的執勤,可還是沒有黑山魁的下落。
再後來,巡街的士兵恢複了正常狀態,也沒有安排每條街通宵崗哨了。衙門裏麵隻能推斷,就那天晚上,黑山魁妖已經逃出城,回到汨水河西畔地界去了。
又平靜的度過了一個月。
冬季如期而至,寒冷的空氣卷著細小的雪花,從天上紛紛揚揚的撒下。清晨醒來,大家發現小城一改往日青灰的色調,眼茫茫的一片銀裝素裹。
冬季的縣城,比以往更加冷清,即使年關將近,也沒有絲毫節日的氣氛。寂寥的街市與稀疏的行人,無不透露著一股蕭殺的凝重。
平靜的日子過得越久,人們就越害怕屠殺案的再次降臨。
第一場雪已經下了兩天,地上積雪抹過腳踝。傍晚時分,辛狄與宋君義沒有像往常一樣步行回家,而是騎著高大的西域馬徑直來到東城門。宋君義喚來當值的士官,在他耳畔交代了幾句,回頭給辛狄打了個“走”的手勢。
兩人一前一後打馬飛奔而出,順著官道往東邊方向跑去。
此刻,天色已漸漸青灰,雪地也一改耀眼的白,如淡淡棉絮地毯般的鋪著,黑色的樹枝椏零亂的插在上麵,隨著視線密集又模糊的融化在遠方的一團朦朧當中。
馬蹄踏進雪裏,發出“噗噗”的聲響,可以聽得出節奏很快。精選出來的良種西域馬絲毫不畏懼嚴寒與雪冰交融的道路,撒開長腿肆意馳騁是它們生命中最快樂的意義。辛狄挑選了一匹白色夾雜著青灰斑點的馬,它的鬃毛很長,白色帶著灰,跑起來的時候隨風飄蕩。宋君義緊隨著辛狄,他騎著文三台的最喜歡的黑色西域馬,渾身披掛,很是威武。
辛狄輕輕的伏在馬背,柔軟的鬃毛拂過她的臉,冷風強勁,吹得她的眼睛清澈透亮。如果不是要趕去陰羅山,她真希望馬兒就這麼一直跑下去,在這隻有黑色與白色的郊外,在這天空與大地融合的時光。
陰羅山距離縣城大概不到一百裏地,西域馬很快就跑到了山腳下。辛狄的馬似乎很有靈性,快步奔到到山根道路時嘎然刹住,怎麼也不肯再邁出腳步。辛狄用手輕輕的撫摸著它的鬃毛,拍了拍它的脖子,想鼓勵它繼續往上。它隻是原地打著轉,甩著很急促的碎步,呼吸也越來越用力,就是不肯往山路上走。
宋君義勒住自己的黑馬,在一旁矗立著,黑馬沒有絲毫不安的感覺,安安靜靜的。宋君義看到辛狄的馬不聽使喚,尋思著下馬幫忙。他左腳踏住馬蹬,正想下馬,被辛狄輕輕擺手製止。
他看到,辛狄趴在馬背上,對著馬耳朵嘀咕著什麼。青灰色大馬緩緩安靜下來,不再原地踏著碎步打轉。他鬆了一口氣,也用手摸了摸自己馬的鬃毛,拍了拍它的脖子。
辛狄在馬背上坐直了身體,一邊摸著馬的鬃毛,一邊抬頭望了望深邃中閃耀著白斑的陰羅山,然後扭身跳下馬。她三下兩下撤去青灰色大馬身上所有的披掛與韁繩,抱了抱馬的脖子,最後一撒手。
“去吧!”
沒有任何羈絆的馬,撒開四蹄朝曠野中飛奔而去,如灰色的流星一般,劃過深沉的大地。
宋君義呆呆的望著馬跑遠,他看到一路飛濺的雪花飄落在空中。直到他再也無法從北風中辨認出馬蹄聲,他才緩過神來。
“辛姑娘,你怎麼把馬放跑了?”
“你也回去吧。”辛狄沒有回答他,隻是告訴他不必跟她一起上山。
“……”宋君義想辯解兩句,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他明白陰羅山肯定暗藏凶險,他又沒什麼法術或武功,跟著上去,自己確實是個累贅。可是,要他在此刻放棄進山,他怎麼也不願,就憑他是個男人,今晚這就算是鬼門關,他也要去闖一闖。
天色已完全暗了下來,風絲毫沒有要停歇的意思,一陣比一陣的冷。
“回去吧,這裏的危險,你不懂的。”辛狄的臉如這寒冷的冬夜般,冰冷且堅決,找不到一絲往日的溫柔。
宋君義點燃了準備好的火把,紮了紮衣服,跳下馬,找了處被風的角落。他取下背上的長劍,用力的拔出後緊握手中,對辛狄說:“你本與此事無關,今天你執意要獨闖此山,不要我上去,我能理解,因為怕我拖累你。但是,我不會回去的,我就在這裏等你。”
說完,他把劍重重的插入雪地,鋒利的劍刃紮入底下的岩石尺餘深。他右手按住劍柄,左手舉著火把,眼神堅定。
辛狄看了看他,沒有再說話,把黑團從袖口抖出。黑團有點虛弱的飄在空中,它很久沒有做聲了。辛狄對它使了個眼色,它便飛到宋君義的肩膀,繼續軟綿綿的趴下。
這次宋君義帶來的火把很大,是熬了鬆油的特製火把,可以燃燒很長時間。
火把烈烈的燃燒著,宋君義舉高火把,想看看飛躍而起的辛狄到了哪裏。可冬夜的蒼穹下,山的輪廓都是那麼的模糊,除了一束火把的光亮能照到的地方,他再也無法分辨出遠方的任何物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