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年來,聖上下旨獎勵掃北王洪四槐守邊怯敵有功,加太師銜,增食祿一萬戶,並感歎朝中名臣凋零,股耾難覓,召四王叔速速進京主持國事。
到了這步田地,洪四槐若再進京去“主持國事”,那就是傻了。萬般無奈下,北王請出高祖陛下親傳密旨一道,高舉白龍王旗,發檄文痛斥朝中奸臣當道,閉君視聽,號召天下按高祖密旨之意,“助皇四子掃除妖氛,以清國政,重振朝綱”,揮軍十萬,浩浩蕩蕩兵出夾門關,南下靖難。
洪四槐率北軍在北原道築城固邊,抗擊卷土重來的青狼異族已有十餘年。在多番戰陣曆練和生死殺場磨礪下,北軍戰力之強悍遠超東西兩軍,猶在武功王爺的南軍之上,兩個月間平州過郡,勢不可擋,殺得十五萬央軍一潰千裏。主帥徐祖德更被北軍大都督高之勇親手斬下一條臂膀,被急送入盤龍都養傷,央軍形勢岌岌可危。
但央宸道的禁軍統領徐壽賚卻非其父徐祖德紙上談兵之流可比,臨陣換帥、接手兵權後,端的指揮若定,用兵如神,先是殺了幾個臨陣退縮、借機劫掠的將領,隨後將各州勤王軍隊按騎步水三軍重編,硬是在祖龍江上借助天險地利穩住陣腳,隨後斷糧道,燒輜重,逼得北軍後退百裏,取得開戰來的第一個大勝仗。
但是——
“密旨是真的,北王真的有高祖爺爺庇佑。”
店小二睜大雙眼,一臉認真:“他借來了高祖爺爺的風。”
拜青狼王朝苛政所賜,洪定光自幼失孤,無名無姓,一度流浪乞討為生,之後在西江道被道宗太和天門收入門下,撫養成人,遂起名洪登極。太和天門卻非同央宸道裏那些個畫符念咒、唱經送葬的風水道場,門中人才輩出,諸子百家多有涉獵。短短數年間,洪登極學得一身文武本領,上馬能管軍,下馬能治民,相傳他更習得神奇道術,善呼四方之風助戰。在洪定光起兵之初,兵少將寡,多遇艱難苦戰,幾乎每逢關鍵時刻便有颶風助陣。當年平陽湖水戰,明明還是下元節時分,老天爺無端端地刮起了一陣東風,吹得青狼水軍無法寸進,箭都射不出去,助白眉艦隊乘風破浪,梟首無數,將白龍王旗插在了敵酋的青狼戰盔上——早已越過眷顧的界限、簡直是在偏心幫忙的風力將洪登極從戰敗的邊緣救回,造就了白眉軍百戰不敗的神話,為主帥贏得了“風神子”的外號和不斷彙聚至旗下的兵馬。
“北王一退百裏,兵馬折了無數,又失了糧草輜重。央軍上下都以為北軍此番失利,勢不能久,必定會退回北原道夾門關重整軍隊。都城裏喜氣洋洋,達官貴人們一個個樂得屁顛屁顛,彷佛明日北王就會來到都城抬梓請罪一般,渾不知大禍即將臨頭。”
理應退守北境、再做緩圖的北軍出人意料地積極頑強。他們在廣闊的懷寧河北岸紮營下寨,搭好鹿角,伐木築堤,擺開了堅守不退的陣勢。而央軍主帥徐壽賚被一道落雷擊倒的巨樹連人帶馬砸暈在地,雖性命無恙,卻一度陷入昏迷,無法視事,央軍中軍帳封鎖消息,隻得將軍馬牢牢駐紮,按徐帥之前定下的巡檢之法守住南岸營盤,料想北軍在祖龍江之敗後船隻盡數丟失,如何能攻過懷寧河來。自北央兩軍開戰以來,罕見地出現了無有金鼓殺聲的沉默。
雙方靜默的對峙之勢維持了三天。第四日,懷寧河上突然刮起凜冽北風來。央軍將領接報後驚疑不定,商議了一日也沒有結果,隻說待水軍船隻抵達後再做道理。入夜後不過兩個時辰,巡夜兵士突然來報,說懷寧河上已然結起厚冰,北軍正在尋隙步行渡河。央軍將領大驚,下令全體士兵集結待戰已然遲了。北軍穿了四日裏不斷從北境運來的厚衣棉鞋,踏冰渡過懷寧河,輕易殺入央軍寨中。央軍雖然上下奮勇,但是身穿單衣鐵甲,在凜冽寒風中連刀槍都拿不穩,哪裏還能廝殺?被北軍一戰殺得落花流水,統領以上的將官自徐壽賚以下非死即俘,潰兵狂奔三百裏,直退入盤龍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