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甲人濃眉微挑,與儒生對了一眼。儒生笑道:“北王此來隻為清君側,本就與民無犯。那人多慮了。你且答複他,北王答允他的條件,已立下誓言,軍中如有擾民者,不分官階尊卑,立斬!”

金甲人點頭道:“不錯。你再告訴那人,獻城有功,本王定有封賞。”

紫衣人苦笑道:“那人還說,一旦獻城,便是不忠,無顏再留都城,不敢再收賞賜。隻乞饒得殘命,便解甲歸田,回鄉奉養老母終年。”

儒生手撚長髯,道:“功名雖落去,移孝便是忠。有此心跡,也算可抿。是了,禁宮那廂動靜如何?可有回音?”

紫衣人道:“皇宮現在人心惶惶,據說有侍衛正在觀星台下堆積柴草,似要放火燒樓。不知是否某種傳訊的訊號。”

儒生微微一笑,嘴角勾起些許弧度,搖著羽扇道:“未必是訊號。東西兩路勤王軍馬均羈縻於道,日行數裏,顯是虛與委蛇,首鼠兩端。南軍更是已向我王輸誠,不會再有軍馬前來接應都城。”

紫衣人眼珠轉得幾轉,驚道:“難道……當真要……怪不得那人肯獻城。”

儒生一按羽扇,止道:“胡猜無益。見著孤雁了麼?”

紫衣人搖頭道:“過晡時未歸,隻怕是被絆住了。我已讓人去琵琶湖一帶巡視接應。”

儒生點頭道:“我隨後再派人前去掠陣。你多留意皇宮的舉動,隨時回報。北王殿下此次舉事,全憑三軍用命,上下戮力,方才到得今日,其中多有忠勇犧牲。切莫失之毫厘,功虧一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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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家老店門外的天色越發陰暗,雨越下越大,涓滴彙流,從滴水瓦上潺潺滾落,不一會兒便在屋前積起水來,空中陰雷陣陣,轉瞬間成了一場傾盆大雨。琵琶湖中的蓑笠翁也在緩緩劃動小漁船,似踏上歸途。眼看著連櫃台上的算盤珠子都看不真切了,店小二忙在店中掌起燈來,店中複又一片明亮。

那書童看著門外的雨水,輕輕歎了口氣。老者雙目微張,輕輕拍了拍書童小手,輕聲道:“莫急,再等片刻就是。”書童點了點頭,繼續望著綿綿雨幕發呆。

忽聽得“啪嚓”一聲巨響,空中一道閃電劃過。店堂內的燈火彷佛被雷聲所震,陡然暗去。店小二忙又去取蠟燭來點燈。“刺啦”一聲燈焰燃起,眾人眼前一亮,卻見牆上人影晃動,店門口竟是站著六七名官差。

隻見來者俱束發高冠,身穿錦衣紫袍,足蹬粉底官靴,掌底按住繡春刀,昂首步入店內,個個麵如鐵板,更無一絲笑容。掌櫃知道怠慢不得,忙笑臉迎上,卻被一把揮開。為首的一人虎背熊腰,臉如蟹殼,厲聲喝道:“官爺查房,樓上樓下帶活氣的統統滾過來。”聲如巨雷,竟震得頭頂樓板上的灰塵簌簌而下,都撒在屋角那名醉漢身上。

醉漢似被吵醒,揉揉惺忪睡眼,緩緩地站起身來,腳下卻一個踉蹌,險險摔倒。矮個店小二忙上前扶住。二樓客房的五名南方客人也慢慢地走下樓來。眾人都在店堂中站定,眼望著這些官差,心裏卻想:這是哪裏來的官人,袍服卻是紫色,實是我生平僅見。

為首官差掃得一眼,便知眾人心中所想,冷哼一聲,道:“你們這幫刁民,一個個都給我聽仔細了。吾乃北王千歲駕前督司府統領,專職捉拿奸細宵小。眼下北王千歲正在發兵靖難,清理國賊。你們中間若有歹人作奸犯科,行不利北王千歲之事,好歹落在莊某手中,必教千刀萬剮,不得好死。”

掃北王固守邊防,為防境內有細作暗通青狼遺族,在王府下設了一處監視機構,名喚“照夜督司”,下轄數百探子手,人人紫衣夜行,專職巡察緝捕,監視境內上下,但發現文武官員有不當言行,便羈押在案,行刑審訊,如遇重大罪行,甚至可以先斬後奏。嚐有州縣官員正在堂上審案,突然正門大開,湧入大批手執照夜令的探子手,將官員揪下座椅,扒去官服,公布通敵罪狀後當堂就是一刀,竟還死在了被審罪犯的前頭。這些紫衣探子手在北方被俗稱為“紫衣衛”。眼下掃北王兵圍盤龍都,隔絕四道,派出紫衣衛士在官道上巡視警戒,也是合理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