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四槐聽聞此人,便親自攜禮拜訪,但連去三次,俱都撲空,每次留下的禮物也都放在門口,原封不動。第四次,北王不帶隨從,空手步行而往,在草廬門口靜坐以待,從早至夜,通宵達旦,兀自秉燭端坐。這才令席廣忠深為動容,現身請入草廬一敘。這一敘,縱論古今豪傑,橫議五道地理,兩人甚是投契,相見恨晚。席廣忠才出山任王府長史,一手操持起北原道的政務。
北原道與疆界至北處的蒼瀾山脈相接,整片土地無甚峻嶺大河,無險可守。青狼異族多為騎兵,隻要翻過蒼瀾,便是一馬平川,青狼騎兵衝殺下來,劫掠一番便走。北原道軍民久為所苦,人口漸漸凋零。席廣忠向知其弊,遂請依蒼瀾山脈圍築連雲城,派兵駐守,以為永固。同時,席廣忠對內政令頻出,先是統計人口,隨後丈量土地,重定民田,修葺民房,使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助掃北王盡得民心。接著興造學堂,修橋鋪路,工者按勞計酬,終於幫助北境收攏人口,漸複元氣。七年之內,已有小成。
這一條條的政令的順利實施,都由北原道庫房裏的真金白銀來做支撐。北原道被青狼異族折騰了十幾年,家底本就不厚。得到後來,連掃北王自己王府裏的積蓄都一箱箱的搬了出去。君臣結結實實地喝了幾年西北風。好在掃北王久在軍旅,席廣忠生性淡泊,絲毫不以為苦。有時處理完公務,君臣兩人便在庭院裏煮上一壺水,摘幾朵苦菊來泡茶喝,舉杯邀明月,煮菊論英雄,談到會心處,一起撫掌大笑。
天縱二十五年,席廣忠於慶州巡查時遭遇刺客,臥床養傷數月方起。掃北王方悟要防明槍,更要小心暗箭,遂決議設立照夜督司,命自己貼身侍衛統領甘鳳霖為指揮使,專職巡察緝捕之責,搜盡境內宵小。又為席廣忠加派五十名武士,以絕覆轍。席廣忠對自身安危不以為意,再三推辭不得,索性躺在擔架上將五十名武士編隊訓練,研究摸索暗訪刺探之道。這五十名武士便成了日後北原道無名暗探組織“白日行者”的雛形。
照夜督司與白日行者一明一暗,雖都為北王辦事,但一屬甘鳳霖,一屬席廣忠,互不統屬。偏偏職責又多有交叉重疊,行事時難免要打交道。久而久之,互相間救危護難有之,爭功委過有之,恩恩怨怨都是一筆爛帳,算也算不清。彼此競爭之餘,二者的功績卻出奇地好。此次北王發兵靖難,一路刺探軍情,傳遞消息,照夜督司與白日行者均是功不可沒。
這醉漢薑孤雁在白日行者中任右僉事一職,受席廣忠之命,孤身前來南方官道上秘密尋訪一人,卻不想遇到了洪文珪二人和楊洛聲一行,一等再等,誤了與照夜督司右同知段光堯交換情報的時辰。眼見鎮海鏢局五人俱是硬手,楊洛聲一身內外功力,名震南海,更是難拿。覺得便是紫衣衛七人加上自己,正麵交手也討不了好。直到楊洛聲去鬥莊鐸峰,這才出手偷襲,撂倒了馮洛青和孫望才,一舉擒下了洪文珪。
眼下,就是再立一功的大好良機,隻要再靜待片刻就好。薑孤雁忖道。
楊洛升沉默半晌,又道:“閣下為達任務,將生死置於度外,教楊某好生欽敬。隻是苛政不外乎人情,這小童年方十歲,懂的甚事,卻也受刀兵荼毒。閣下何其忍心?還請網開一麵,放他一條生路。日後閣下有暇來遂平府一聚,楊某定倒履相迎,更有重謝。”話說處,右手輕揮,擲出一個小小包裹,在地上滾了一滾,結子鬆開,露出裏麵黃澄澄的金葉子來。
薑孤雁蔑笑一聲,道:“若易地而處,鎮海鏢局所押鏢貨被人劫走,楊總鏢頭如何處置?所謂職責所在,不得不然。楊總……”
話猶未完,忽生警覺,左手向下一擋,正迎上一道指罡。這道指罡細小如針,卻如巨棍重錘,砸得薑孤雁渾身氣血晃得一晃。薑孤雁眼光一掃,左右腳連環踢出,正中馮洛青太陽、結喉二穴,頓時氣絕。薑孤雁正要攢左掌再補一記,忽覺右爪一空,洪文珪如騰雲駕霧一般,直向楊洛升飛去。薑孤雁猿臂急抓,隻扯下洪文珪一幅衣襟,眼看洪文珪脫離己手,清嘯一聲,揮左掌右爪便向洪文珪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