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儒生三十餘人齊道: “人臣謀反,罪死無赦,願陛下發兵擊之。”
二世不願聽“謀反”二字,聞言變色。
叔孫通見狀,忙上前奏道: “諸生所言皆非,現天下已合為一家,毀諸侯城郭,熔天下兵器,以示永不再用。況且明主在上,施法於下,人人奉其職,四方朝獻,哪裏有敢造反的!楚事,皆盜賊雞偷狗盜之所為,又何足掛於齒間,令郡守尉派人擒拿就是了,這有什麼可憂慮的?”
二世未明叔孫通話中諷刺之意,遂連聲稱善。又轉問眾儒生,諸生中,有的說是造反,有的說是盜賊。二世聽後,令禦史將言反的諸生拘起問罪,而將言盜的諸生放歸。惟賜叔孫通帛二十匹,衣一身,並拜為博士。
叔孫通辭別二世,返回住所,諸生諷道: “先生的阿諛奉承之語說得不錯!”
通聞後,苦笑數聲道: “公等不知,我幾乎難逃虎口!”
數日後,他逃離鹹陽,來到薛縣。時,薛已降楚。及項梁到薛,他投之,項梁死後,又事項羽。漢二年四月,漢王劉邦率諸侯軍攻破彭城,通又歸順了漢王。他平素喜穿儒服,漢王見後,心中生厭。通明漢王之意,立即改著楚地短服,漢王見後,方生悅意。
叔孫通歸漢時,有弟子百餘人相從,而通沒有向漢王推薦任何人,卻推薦了不少壯士。弟子們得不到提升,私下議論說: “我們事先生多年,有幸從歸漢王,但至今得不到先生的提拔,不知為了什麼?”
叔孫通聽到弟子們的議論,向他們解釋說: “漢王方今正披堅執銳,奪取天下,你們有誰能馳騁沙場殺敵立功?故此,我先薦能斬將陷城之士。你們且耐心等待,我不會忘記你們的。”
不久,漢王拜通為博士,號稷嗣君。
漢五年(前202年)天下統一,漢王於定陶稱帝,叔孫通參與擬定禮儀。
高祖稱帝後,因嫌秦廷禮法繁瑣,下令廢棄,但漢臣又無禮儀可依,不知上下之分,高祖又常為此苦惱。叔孫通見時機已到,於漢六年秋與高祖說: “朝無禮法,難樹帝威,臣願征魯地請生,與臣弟子共擬朝儀,望陛下思準!”
高祖也正有此意,遂道: “一定不要太複雜,以朕能作到為準。”
叔孫通道: “五帝樂有異,三王禮不同,夏、商、周的禮也有增有減,是不相因襲重複的。這是根據時世、人情的需要,加以改變的。臣將參考古代儀禮,再依據秦代,製定出一套新的儀式來,想不至繁瑣難行。”
高祖聞後,覺得有理,便道: “你試著辦吧?但一定要簡略易行。”
叔孫通領命而出,立即動身前往魯地,招集了三十餘名儒生,請他們共同入都,商定朝儀。儒生中大多願隨通西入櫟陽,唯二生不肯同行,並嘲笑叔孫通說: “公前事秦,繼事楚,現又事漢,曆事數主,都應善於阿諛奉承,才得如此顯貴。今天下初定,死者未葬,傷者未複,又想興禮樂。禮樂的製定,需積德百年而後方可興。我們不願為公所用。公的行為,不合古代禮法,我們不願去。請公速行,毋得汙我!”
叔孫通受到一頓嘲弄,但仍笑道: “你二人真是不識時務的鄙儒。”
儒生招齊,叔孫通便帶他們同返關中,路經薛地,又招弟子百餘人同歸。
通將眾人帶到櫟陽郊外,安頓完畢,便共議禮製。不久,儀文草就,通便與眾生辟地為場,邊演邊改。月餘,禮製已成,考慮到儀禮本旨,是在朝上舉行,最好有官員到場,參加演習,方可避免錯誤。於是叔孫通奏聞高祖,高祖遂遣文吏數十人,前往演練場,觀習儀文。
演練場平坦、寬闊,中豎許多竹竿,作為固定位置的標誌。竹竿間,按一定程序彼此用綿線連接起來,作為地位的劃分。然後將割下的茅草捆成束,豎立起來,或在竹竿上,或在竹竿下,作為尊卑高低的次序。這一套演練方式,叔孫通稱作綿蕞習儀。
布置已畢,叔孫通令文吏、諸生等,扮作文武大臣,衛士禁兵,按照位置,依次站好,然後參照儀文,逐條演習,該趨則趨,該退則退,該拜則拜,該起則起,周旋有序,動作規範。又習練了月餘,方感熟練。
叔孫通見此,方上朝麵見高祖道: “現演練已熟,請陛下臨場觀看。”
高祖聞後往觀,見眾人習練有序,而且學起來也不困難,心中大悅,欣然對敘孫通說: “朕能做到,盡可照行!”
高祖回到宮中,立即頒詔群臣,令往演練場學習朝儀,並規定,次年歲首開始實行。
時間過得真快,轉眼秋盡冬來,例當改歲。一日,高祖正在宮中議事,丞相蕭何來報,說長樂宮已經建成。
漢五年(前202年)五月,高祖從婁敬之言,決定遷都長安。但當時長安城破壞嚴重,幾乎所有宮殿均被項羽焚毀。所以,暫遷櫟陽,令蕭何往長安監修宮殿,待宮殿完工後,再移往長安。經二年緊張施工,長樂宮首先告成。
高祖聞報,心中高興,遂詔令,到長樂宮過年,並初試朝儀。
漢七年(前200年)十月初一,天色微明,各國諸侯、文武百官,身著官服,按職位大小,在宮前依次排好,等候朝賀。時,長樂宮外,已布置一新,五顏六色的旗幟,隨風飄動,手持武器的衛士,整齊地排列在兩側。
朝賀時間臨近,謁者遂將眾臣依次引入殿中,序立東西兩側:武官立西朝東;文官立東朝西。時,殿內儀仗已陳設完畢,異常整齊、嚴肅:衛官執旗,郎中持戟,分站左右,夾陛對楹;太行九人,依次肅立殿旁,專司傳命,迎送賓客。
不久,高祖到來,衛官、郎中交口傳警,報知百官。高祖下輦,步入殿內,南麵升坐畢,大行方傳呼,令諸侯、百官、逐班進見。眾臣朝賀時,需自報姓名、官職,行跪拜大禮,待高祖傳語平身後,方可起身退下,仍歸原位站立。
朝拜完畢,高祖賜臣法酒。所謂法酒,是指酒為禮儀所設,不準飲多飲醉。
飲宴開始,高祖就案而飲,眾臣分席侍宴,且須依尊卑次序捧觴上壽後,方可飲用數杯。這個過程,是在禦史監察下進行的,如出現有失儀者,就會被當場叫出。為此,整套程序,顯得有條不紊,規範、肅靜,再也沒有出現以前那種大吵大鬧的現象。
酒至九巡,謁者便請罷宴。待群臣謝宴散盡,高祖退入內廷,方喜道: “朕今日方感到做一個皇帝的尊貴了!”
製定朝儀,叔孫通首功,高祖特別加賞,拜通為奉常,並賜金五百斤。
叔孫通入朝謝恩,並乘機奏道: “諸生及臣弟子隨臣已久,與臣共定朝儀,願陛下念其微勞,各賜一官。”
高祖聞奏,遂皆賜官為郎。
叔孫通謝恩退出,見了諸生,轉達了高祖旨意,並將所賜金,全部分給了眾人。諸生皆喜,都說: “叔孫先生,真乃聖人,確為當世知時務者。”
諸弟子原對他的誤解,也已雲消霧散,紛紛前來,感謝恩師。 自此,漢室有了自己的朝儀。這套禮儀的核心是封建的等級製度,它使劉邦感到“尊貴”,維護的是王權的統治。
漢七年(前200年)二月,高祖東征匈奴剛回到洛陽不久,就接到蕭何奏報,說未央宮建成,長安宮闕也將整體完工,請禦駕親臨視察。
高祖聞奏,從洛陽移駕櫟陽,再從株陽前往長安。
長安與鹹陽相臨,本為國內最繁華之地。秦末項羽一把火,焚毀了鹹陽,也使這裏由繁華變成了蕭條。蕭何建成長安宮殿,又使此地氣象為之一新。
高祖遊覽,蕭何導引,臨近未央宮,隻見此殿甚為宏偉。這是所建最大一座宮闕,周圍二十八裏,設有東、北兩闕:北闕為正門,名為玄武;東閥又稱蒼龍,門觀均高達三十丈,甚為壯觀。前殿尤為雄壯。傍設武庫,太倉,也是不同凡響。高祖巡視未及一周,忽然麵顯怒意,對蕭何說道: “天下洶洶,苦戰數年,成敗還未可知,你修此宮,如何這等奢侈?”
蕭何被責,並不慌張,慢慢解釋道: “臣正因天下未安定,才如此修築宮室,借以鎮懾天下。且天子以四海為家,宮殿不壯麗,又怎能顯尊位,樹重威!再說,如宮室修築欠佳,後代子孫難免不重新改造,反倒多費了工役。”
高祖聽蕭何說得有理,遂轉怒為喜。
實際上,高祖見長安宮闕修建得如此輝煌,其規模,其華麗,雖比不上秦時的阿房宮,但也相差無幾。如身居此宮,再加上剛實行的朝儀,豈不更能顯示皇帝的尊貴,王權的威嚴!然而,江山初定,天下尚欠安定,在這種情況下,動用如此人力、物力、怕引起眾臣的議論,百姓的不安。為此,高祖表麵動怒,責何過奢,是想讓蕭何說出緣由,以塞官、民之口。
蕭何自高祖起事,就跟隨左右,對高祖的性情,了解得十分清楚,所以才有如上回語。
司馬光對此事評價說: “王者以仁義為麗,道德為威,未聞其以宮室鎮服天下也。天下未定,當克己節用以趨民之急,而顧以宮室為先,豈可謂之知所務哉!”
所評不是沒有道理,然而,製朝儀,修宮室,以此增強王權的威嚴,曆代皇帝不是都如此嗎?高祖見長安宮殿已成,又命四周修起城垣,作為京邑,並詔令全部文武官員及其家屬,遷入長安。自此,皇都已定,再無遷移。
漢九年(前198年),高祖拜叔孫通為太子太傅。
漢十二年(前195年),高祖駕崩,惠帝即位,又徙叔孫通為奉常,令其製定宗廟儀法。
為此,漢初儀製,功在叔孫通,這種評價,並不為過。
三、重農抑商
在經濟上,劉邦采取的是重農抑商,獎勵耕戰的政策。
自秦二世元年(前209年)至漢五年(前202年),連續八年的戰爭,再加上天災,給社會生產帶來了極大的破壞,物價飛漲,民不聊生,“凡米百五千,人相食,死者過半”,及“天下既定”,百姓已糧枯財盡。百姓的貧困,造成了朝廷的供給不足,當時的劉邦,都配備不齊四匹一色的馬,王侯將相也隻得乘牛車出入。為此,劉邦稱帝後,為醫治戰爭創傷,恢複社會經濟,發展農業生產,采取了一係列重農措施。
發展生產,首先要解決生產力的問題,而生產力的重要組成因素是勞動力——人。那麼,漢初勞動力的情況又是如何呢?
“天下初定,故大城名都散亡,戶口可得而數者十二三,是以大侯不過萬家,小者五六百戶。”
可見,漢初人口損失之大。
漢七年(前200年),劉邦北征匈奴歸來,路徑曲逆(今河北完縣東南),他登城四望,見房屋連片,範圍十分廣闊,遂驚歎道:“此縣真大呀!朕行遍天下,唯洛陽能與之相比。”
說完,轉身詢問禦史:“曲逆有多少戶口?”
禦史答道:“秦時有三萬餘戶,因多年戰亂,百姓多已逃亡,今僅存五千餘戶。”
漢初人口,和秦時相比,減少的數量何止過半!那麼,這些減少的人數又到哪裏去了呢?除戰亂,天災死亡外,有相當部分,為避戰禍而躲入了深山大澤。
劉邦為解決勞動力的問題,推行了如下政策:一是招集逃亡勞動力。漢五年(前202年)五月,劉邦稱帝不久,立即頒下“複故爵田宅”之詔,詔說:“諸侯子在關中者,複之十二歲,其歸者半之。民前或相聚保山澤,不書名數,今天下已定,令各歸其縣,複故爵田宅,吏以文法教訓辨告,勿答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