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霍仲煌在楚家吃酒,飯罷已是未時,正當辭行,竇氏道:“女兒也要歸家,不若捎上一程。”霍仲煌心中狂跳,未及回言,楚源道:“男女有別,恐惹人閑話。”霍仲煌忙道:“遮莫不是別人,自是捎得。若老丈再備騾馬送小娘去,恁地不是舍近求遠?”竇氏也在一旁幫腔。楚源聽二人說的都是,又見霍家套的是兩駕馬車,便放下心來,喚珍珍即走。
當下那婦人強按住滿腹狂喜,佯作個俯首低眉羞答答的姿態,提裙邁上車去了。
霍仲煌、珍珍各乘一車,路上看那日日隻想一把抱住的人兒近在咫尺,不覺欲火焚身,著實難熬。珍珍久違男人滋味,直覺小腹烈焰蒸騰,燒出一身汗,把牙齒咬得咯咯亂響。
霍仲煌暗命車夫不送珍珍,徑至自家門首,“騰”地跳下車,至珍珍車前唱個肥喏,道:“小可有物落下,要去尋找。恐大娘子等得煩躁,就請輕移蓮步,至寒舍略敘。”聲音似要滴出蜜來。珍珍忸怩道:“奴奴等候便是。”霍仲煌笑道:“來即是客,舍中有拙荊陪同,無妨。”珍珍早等不及,下車撩開大步,搶進霍宅。
進了廳堂,見簾櫳高控,頂懸琉璃盞,地鋪香檀木,看那花瓶盛箭竹列於堂中,堂角假山突兀。桌椅一塵不染,中間一張香幾,上置古銅獸爐。四壁字畫,約略是壽山福海,瀑布飛泉,縱然珍珍目不識丁,亦曉得字畫是雅致物事,心中暗自讚歎恁般富麗氣象。
適才進了內堂的霍仲煌走出來,笑嘻嘻道:“大娘子用茶。”珍珍笑而不語。霍仲煌道:“大娘子若不急,多坐些時。”珍珍搖頭歎道:“便回去了,縱是孤燈冷灶,也是自家。”霍仲煌道:“晉大郎多久未回了?”珍珍忿恨地道:“那吃草料的夯貨,半年未曾在家。奴一人清冷,著實難捱。”
霍仲煌見話頭有意,越發大膽道:“遮莫是清冷冷的,不若就在舍下,某教下人備些酒菜,與娘子暖暖心。”珍珍嗔道:“如此置尊夫人於何處,成何體統?”霍仲煌心道:“若無尊夫人,便成體統了。”遂起身入內。須臾再出,道:“夫人有件襖子,要衲些針線,煩請娘子示下。”邀珍珍進入內堂。
珍珍甫入,被霍仲煌從後攔腰抱定,大嘴雨點般吻將來。珍珍半邊身子酥麻,陶醉得緊,勉強推他:“官人自重則個!”霍仲煌猛地將她抱起,笑道:“自重?我覺娘子不重。”珍珍拈起發梢撩他鼻尖,以目乜斜:“當真要勾搭奴家?”霍仲煌問:“便是怎的說?”珍珍道:“卻不能負我。”霍仲煌一聽,將珍珍扔在臥床上,風風火火地脫剝了,弄將起來。
自此霍仲煌每日來珍珍家中,專弄這事,往後幹脆住下。二人外出亦不避人,成雙入對,耳鬢廝磨,儼然一對夫婦,早把那“羞恥”二字拋在九霄雲外。
這日,二人攜果盒、酒禮、彩緞,一同來楚源家“省親”,珍珍喜氣洋洋,仿佛再醮了一家也似。楚源夫婦見此情狀,亦瞧科了十分,背地裏捶胸頓足大歎家門不幸,傷風敗俗,卻又顧慮霍仲煌麵皮,隱忍不發。霍仲煌二人隻道是默許,愈發欣喜。楚源也曾去珍珍門首責她傷風敗俗,珍珍隻是啼哭,絲毫不改。漸漸地老夫婦也不理會了,任他二人胡來。左鄰右舍見恁般公然通奸甚是新鮮,無不指指戳戳,楚家成了閭巷間笑柄。
霍仲煌是何等人,當真“夫唱婦隨”?他將珍珍視作玩物,用則拭,不用則棄,楚家默許,自然又將楚家低看一眼。時日一久,霍仲煌日漸跋扈,指使珍珍若呼奴使婢,動輒惡語相責。至楚家亦不可一世,吆五喝六,呼東喝西。
一日敲門,生郎開得慢些,霍仲煌進門喝斥道:“幹甚鳥,快些開呀!”一日飲酒過度,躺在楚家床榻上,竇氏做飯,霍仲煌撫摸肚子吩咐:“那婆子,昨夜多吃了幾杯酒,兀自燒心,吃些麵潤潤脾胃,大碗麵煮將來!”時常橫羅十字躺在床榻,逢外人便說:“我與這個老漢有些來往。”連“兄長”都不稱了。如此出言不遜,珍珍視而不見。她惦念爹娘,爹娘受人大不敬,卻無動於衷,可見愚婦之孝悌十分膚淺,連縱欲淫亂的衝擊都禁受不住,噓寒問暖之外別無內涵。然她自認乃是孝子,愚婦見識,大抵如此。
恁般無恥行徑,卻薅惱了楚生郎。他曉得廉恥榮辱,受不得奸夫淫婦的氣,待他二人甚是簡慢。一聽敲門聲“嗵嗵”大響,急促放肆,知是那話兒,故意一步三挪慢吞吞開門,與二人照麵,睬也不睬。霍仲煌有事指使,多半推托,終日冷眼瞪他。但他畢竟年幼,少些主張,見二老兀自噤聲,便不十分刁難。兩個男女皮糙臉厚,自不與小孩兒計較。如此過了一年。
這日霍仲煌與楚源出城販些貨物,歸來已是日落,又見彤雲密布,風雨欲來,適逢岔道,霍仲煌要走大路,說雨至即可住店。楚源為省盤費,要走近些的小路。二人爭執些時,霍仲煌見西天一片烏雲尚未合攏,料雨還晚些,便聽了楚源,奔小路上趕路。豈料失算,未走幾裏,天空一聲炸雷,風雨交加,無奈行至中途,進退兩難,隻得在泥濘中掙紮,一步一滑地向前捱,至家雨也住了,二人無擋雨之物,此時已成了落湯雞,衣袂上水兀自滴個不住。
霍仲煌幾時受過這苦,大罵“晦氣”,進門脫掉濕衣,喚竇氏:“婆子,把將去洗洗!撞著醃臢天,跟著吝嗇鬼沾不得好光!”身穿白羅衫坐在一旁生悶氣。楚源自覺理曲,低眉俯首,默不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