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回 嬌妝豔(1 / 3)

這時,珍珍從內堂出來,見“夫”、父歸來,麵露喜色。霍仲煌本十分瞧她不起,此時看見這婆娘俗態,胸中一把無名業火更越燒越旺。珍珍教他脫白羅衫,霍仲煌嗤之以鼻:“我露了父母之形,與你老娘看?”竇氏端來熱茶,霍仲煌對珍珍喝道:“倒茶!你沒眼?莫非教我倒不成?”話中兀自夾槍帶棒,罵罵咧咧。老兩口默不作聲,埋頭做飯。

生郎在傍見狀,大為光火。霍仲煌腿一撩,躺在榻上,指使道:“生郎,幫你爹娘做飯!”生郎怒道:“瞎指使甚麼,你是俺爹?”見衣物一角被霍仲煌壓在身下,上前道:“騰開這半扇豬肉!”用力把衣物抽走。

霍仲煌一怔,翻身坐起,罵道:“含鳥猢猻,你倒是個沒出豁的,敢撩撥老爺邪火!”生郎紅著眼喊道:“你算個甚麼鳥物,東吆喝西指使的,倒會充大尾巴蛆!”霍仲煌大怒,跳下地來,生郎一個勁兒罵:“勾搭成奸不說,兀自在人家亂蹭,你好厚的麵皮!珍珍跟你胡來,是她下賤。俺家的名譽早被你辱了,你休想把俺家覷得沒門檻,由你放肆!”老兩口趕緊解勸,珍珍啼哭不止。

自此,霍仲煌果然不來了。珍珍目無門戶之人,照舊“歸寧”,隻是有些少了。她認為省視爹娘便是孝順,卻不想淫亂便是為楚氏門庭蒙羞,祖宗若有靈,必赧顏於地下。

霍仲煌那話兒卻未耽擱,一發在珍珍家長住。偶有楚氏親戚來此,起初也不過問,但次數一頻,漸生反感,客來時隆然高臥,毫不見禮,逐漸親戚也疏了。此婦人便是犬豕心性,對本夫是凶獒,對奸夫則儼然一細犬。平素頑劣、刻薄、多事,對霍仲煌則是一番奴仆性情,她也心甘情願被呼來喝去,兩下倒也合適。

楚源眼不見心不煩,免去了珍珍二人一來左鄰右舍便投來怪異目光的難堪。竇氏究竟是母親天性,這日一算,珍珍已有一月未回娘家,當下整治了蒸餅、雞蛋、螃蟹、紫蘇魚、荷包白飯,使食盒提著,一早騎上小騾,著生郎陪同,來看女兒。

珍珍十分高興,收拾餐饌款待母親和兄弟。午間三人共餐,話些家常。竇氏見杯盤整潔,屋內窗明幾淨,倒也像個人家。不禁心生感慨。午後,竇氏打發生郎出去閑逛,順便買些菜蔬,自己與珍珍陪話。

竇氏問:“晉大郎多久未回了?”珍珍切齒道:“戴籠咀的王八,提他則甚?左右有半年多了,死回來也就堵幾天心,走時說要從海路往南去,女兒想他販馬還往南去?莫非是浸屍首去了。懶得再問。”竇氏歎道:“兒啊,好歹是你親夫,是窮是富得好生過日子。這般模樣,不似個長久人家。”珍珍道:“那副豬玀樣,不稱人心意。兒不似那世間蠢婦,一盤菜吃到死。”

竇氏道:“你爹常說,妾婦之道,貞節為本。要是不嫁也罷,即然嫁了就該好生守著。你這般亂弄,卻愧對了晉大郎!”珍珍哂笑道:“恁樣人物,放屁也添不得風,也將他當人看?”竇氏有些慍怒:“你不顧慮自身,也當為娘家著想。你玷汙家門,我等在街坊鄰舍麵前怎生抬頭?生郎尚未婚配,似這般光景,哪個願意上門?可憐娘與你爹一生苦巴苦業,一把年紀還要受人指戳,夜裏睡下,脊梁骨兀自疼哩!”說到傷心處,掉下淚來。

珍珍不再辯駁,也陪著落淚。竇氏明白女兒性情,凡事慣用眼淚抵擋。話已至此,多說無益。看看日色已西,便坐等生郎歸來。

隻聽院外馬打響鼻,卻是霍仲煌來了,見他白苧輕衫,腰係琉珞玉帶,足蹬薄革軟靴,翡翠簪別著頭發,鬃邊斜插一朵百合花,端的風流。他帶一身酒氣,徑自撞進,看見竇氏,不鹹不淡地道:“來些時了?”竇氏欠了欠身,見霍仲煌走進內堂,聲音懶懶傳出:“整治魚湯來解酒!”珍珍起身伺候。

竇氏如坐針氈,好不容易熬到生郎歸來,別過珍珍,出門騎騾,走出幾十步,忽然想起來時路上買了個紫金鈿盒兒,適才落下了,便回轉來取。生郎在門首等候,竇氏進宅去取。甫一進門,見霍仲煌與珍珍吵鬧,霍仲煌惱怒霍家來人,聲聲道著短處,“潑賤”、“殺才”地罵,珍珍撒潑哭喊。恰逢霍仲煌走出,打個照麵,霍仲煌冷哼一聲,忽聞枝頭麻雀叫喚,拾起個瓦片,呼地朝上扔將去,罵道:“不識時務的鳥物,走了怎又回來聒噪?”氣忿忿地走了。

竇氏聽了,心如刀割,紫金鈿盒兒也不取了,走出院子,上騾狂奔,一邊哭個不休。生郎納罕追問,隻是不答。生郎料道定是母親受氣,便要回去問個究竟。竇氏拚命拉住,隻教回家。

且說霍仲煌從珍珍家出來,心中不快,便邀了幾個酒友,在鳳凰樓裏磨蹭了兩個時辰。出來已是亥時,夏季的街麵一片靜謐,明月高懸,他將一口酒氣吐入風中,見前方零星有些燈光,原是賣茶的餘婆每晚在門首納涼,順便擺幾個茶盞兒,設個棋局耍子,此時見棋盤、殘茶狼藉,屋內有燈光、人聲,想必是要打烊。忽見西角珍珍家一燈如豆,不知她睡了也未,酒酣耳熱之後氣也消了,遂信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