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些年來,不管府裏進了什麼樣的新人,我對她都有一分尊敬。看見她這副模樣,我便知是有什麼事情需要我拿主意了。
果然,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說了出來。不過我聽了之後登時惱了,隨即覺得自個的反應有些過激,少不得按耐下來。
我罵廖氏太過草木皆兵,菲怡才十二,庸兒才不過九歲,她們不過是打小一起待著才略顯親厚了些。再說菲怡是庸兒的姑姑,廖氏怎麼能想歪了?
當晚我甩著袖子離去,第一次讓廖氏難堪。我不知道自個為什麼發這麼大的火,想到菲怡裙子上的血跡,我的心亂極了。正如廖氏所言,菲怡長大了,再過一二年就能嫁人,好歹也要避避嫌。
避嫌?怎麼避嫌?好容易等到她長大,眼睜睜的看著她嫁給其他男人?想到這個,我心裏就煩躁氣惱,恨不得把誰痛打一頓。
第二天廖氏過來跟我請罪,說是自己一時失言,我自然不會再追究。
父皇很喜歡庸兒,我便把他送進宮去小住。庸兒不在,菲怡也不怎麼過來了。我突然對廖氏說得話起了疑,庸兒打小就比同齡人成熟,這些年在我的教導之下越發的像個小大人。而菲怡。。我從未真正看懂過她。廖氏行事一向穩妥,莫非她果然是發現了什麼端倪?
我找了個機會讓庸兒跟菲怡獨處,果然發現那小子眼神不對勁,怎麼都不想是看自個的表姑姑。我心裏氣惱難耐,以父皇喜歡皇孫為由,把他送到宮裏常住。
庸兒那小子還小,可能還不明白男女之事,隻是因為跟菲怡相處慣了才會如此。我在心裏這般安慰自己,同時也這樣告誡自己。女人,我想要多少,想要什麼樣的都會有,菲怡卻萬萬碰不得!
舅舅、舅母不會讓自個的寶貝女兒嫁給我做妾室,況且我跟她差了十四歲,世人知曉不知要如何詬病。我雖說是太子,但一日沒登上那寶座,便一日不能放任。
我命自己不要去見菲怡,可不見並不代表能放下。坐在書房,看著空落落的軟榻,看著沒有人動的點心,看著跟我一樣孤寂的熊寶寶,我全然沒了看那些討厭奏章的心思。
我開始為自己找各種借口去見菲怡,隻要她對著我笑一下,說上一句好聽的話,我的心情就會莫名的好起來。我這才明白皇弟的感受,並不是自己能控製住的情感。當年皇弟為了她姐姐連太子的名分都不爭了,整個人活得猶如行屍走肉。我曾問過皇弟,為了一個女人值得嗎?他告訴我,等我自己遇見了心愛的女人就明白了。
如今,我能理解皇弟當時的心情了。我不知道,若是菲怡有一天不在,我會是什麼樣子!
五年多來,我一直勤勉認真的做事,父皇的身體因為積勞成疾有些虛弱。去年冬天病了一陣子,他還是堅持上朝,沒想到到了春天竟咳血了。
父皇可能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下旨把皇弟召了回來。我再次見到了皇弟,他消瘦而陰鬱。我置辦了一桌酒席,我們兄弟二人麵對麵坐著,第一次徹夜長談起來。
他的心情似乎不錯,說自己這一趟回來的值得,糾結在他心頭多年的疙瘩終於解開了。原本以為此生得不到心頭所愛是最痛苦的事,如今才明白,她能活著,幸福的過日子比什麼都強。
我聽明白了他的話,怕是見過菲虹了。不過我在情事上始終不懂皇弟,他多年前說的話,我現在才明白,而他眼下的話我卻不理解。我很奇怪,當初的他對菲虹的感情是那般炙熱,如今好不容易知道她沒死見了麵,如何會這樣雲淡風輕的放手?
父皇見到皇弟精神好了不少,皇弟就在京都住了下來。沒想到,一個月之後父皇就駕崩。忙活完父皇的喪事,我毫無懸念的登上了皇帝的寶座。穿著龍袍坐在金殿之上,看著文武百官跪地齊呼萬歲,我突然覺得有些高處不勝寒。
登基之後的事情很多,坐上了這個位置,我才發現皇帝比太子要做的事情多太多了。一個月之後,我冊封後宮,廖氏自然是皇後,兩個側妃成了妃子,其他幾個如夫人也都按品級冊封。
每日我都在瑣碎繁雜的朝事中度過,後宮成了可有可無的擺設。不過皇後那裏我還是偶爾去一次,廖氏一族這些年來忠心不二,我不能不顧及些。
自從登基以來,我有半年多沒看見過菲怡。聽說回紇王帶著王妃到了京都給林府老太君過壽,我便以這個為借口去了侯府。
吃過午飯我留下小憩,偷偷安排妥當去見菲怡。我知道這個時辰她最愛在竹林睡覺,果然,我在那裏見到了她。
她睡得像香甜極了,被我攪了清夢眼中都是不滿,翻個身繼續睡起來。如今這天底下唯有她敢對著我這般無禮,偏生我半點火氣都沒有。
她睡了多久我便瞧了多久,心裏暗道自己瘋了,卻挪不動腳窩。
我把隨身佩戴的香包送與她,沒想到她竟然不願意要。我強迫的給她戴上,警告她不準摘下來。她不但不領情,還笑話我是個老頭子,說什麼我的兒子不比她小了幾歲之類的話。
我聽了胸口立即堵得慌,可卻不想對著她發火,隻好氣衝衝的走了。
看來是我把她慣壞了,讓她在我麵前沒了分寸規矩。我是堂堂的九五之尊,豈容她用言語如此戲耍?我決定冷落她一陣子,可那個沒心沒肺的丫頭竟然跟著哥哥跑去回紇。
她這一走就是半年多,她哥哥訂婚不見她回來,到了年關也不見她的影子。我心情不好,把舅舅罵了幾通。
接到回紇的眼線回報,說是有幾個回紇貴族子弟竟然相中了菲怡,還為了她大打出手。這下我真得急了,不能再放任她留在回紇。
想當初舅舅想給她找婆家,幾次都是被我破壞。如今她人遠在千裏之外的回紇,我想幹涉卻遠水解不了近渴。當務之急是把她弄回來,至於其他事情再慢慢想辦法。
我想了再三,覺得逸竣能理解我的感情。想當年他為了一個薩莉亞連命都快沒了,他是個感情至上的人。我休書一封,在信中坦誠了自己對菲怡的心意,跟逸竣保證不會委屈菲怡半分。倘若她真是不能接受,我會選擇放手給她幸福。不管將來如何,求他給我一個機會。對,我在信中不顧自己皇帝的身份用了央求的口吻,而且署名用得是晏子虛。
我想逸竣會看懂,這封信不是一個皇帝寫的,而是他的朋友晏子虛。
或許是我放下皇帝的架子打動了逸竣,他派人把菲怡押送了回來。
我想舅舅應該知道了我的心思,這幾****看我的眼神裏有些異樣。他比舅母大了七歲,我比菲怡大了整整十四歲,在他這個做父親的看來,這件事太不靠譜。
我私下來跟舅舅談了一次,顯然,礙於我的身份舅舅沒把心裏話完全說出來。我明白他的顧慮和擔憂,卻不知道該如何讓他放心的把菲怡交給我。因為我的後宮裏有很多女人,我能給菲怡的最多也隻是個貴妃的名分。我親眼見過舅舅和舅母的恩愛,也看過母妃在宮裏過得清心寡欲的日子。雖然父皇對母妃多了幾分寵愛,可母妃從來都不是唯一,她在父皇心裏的位置,就如廖氏於我一般。
我告訴舅舅,假若我下一道聖旨菲怡就要乖乖進宮來,可是我不想強迫她做任何事情。我沒有威脅的意思,隻是想讓舅舅知道我對菲怡的心意。舅舅聽了沉思了一會兒,說了一句君無戲言!
我點點頭,答應他永遠不會強迫菲怡,心中有些竊喜。得了舅舅的默許,我便下旨讓菲怡進皇宮做女兒的陪讀。隔三差五我便抽空去上書房,借著檢查皇子們的功課見見菲怡。
我的女兒是琳貴人生得,文靜討喜,她和菲怡的感情挺好。琳貴人似乎也挺喜歡菲怡,時常留她在宮裏住。我去琳貴人那裏的次數便逐漸多起來,琳貴人倒是個識趣的人,有意無意的讓我跟菲怡獨處。
琳貴人挺聰明,對外守口如瓶,宮裏沒有任何傳言出來。她對我如此忠心,我自然不能虧待於她。但凡是有好物件,有皇後的自然就有她一份,我不介意給她風光。
菲怡出落得越發出塵,她性子古靈精怪從不肯順著我說話行事,可我偏生喜歡看她朝著我擰眉瞪眼跺腳的模樣。我凡事都順著她,依著她,寵著她,哪怕她想要天上的月亮我都毫不遲疑。
可是這丫頭似乎絲毫不領情,私底下一口一個“大”表哥,讓我心裏惱的很。
轉眼我登基已經滿三年,皇後提議開春大選。但凡是有官職在身的大臣,家中有適齡沒有婆家的姑娘都要上報內務府。經過初選、複選,沒有入宮才能另行婚配。
我想了再三,悄悄詢問了菲怡的意見,聽見她毫不猶豫說不進宮,我的心裏酸楚極了。不過既然我說過不強迫她,自然會做到。我命內務府把她的名字去掉,至於選秀的事就全權交給皇後處理。選再多的美女都不是我想要的,選誰都無所謂。
菲怡已經十六,曾有人家想要求娶,都被我暗中阻攔住。那丫頭似乎並不著急嫁人,一副婚事黃了更好的樣子。她的態度讓我欣喜,卻遲遲不敢追問,生怕聽見讓自己難受的答案。
可是沒過多久,我聽見宮中有些流言,讓我震怒!還不等我理清頭緒,我就瞧見菲怡和庸兒在禦花園裏說說笑笑。果然,她不想進宮,不想嫁人是有原因的!
我把庸兒傳召去狠狠罵了一頓,把他禁足命他麵壁思過。我按耐不住嫉妒,對著菲怡冷嘲熱諷,看著她哭著跑出去又心疼不已。
接連幾日菲怡沒有進宮,說是病了。我讓自己不去理睬,可到底是忍不住,我想自己這輩子是栽到那丫頭手上了。我偷偷順著密道出宮,這條密道直通菲怡的房間,自打挖成一直沒用過。
看著她睡夢中蹙眉的模樣,看著她似乎變尖了的下巴,我忍不住抱住了她。
看著她好像要醒過來,我慌忙鬆開手。她睜開眼睛見到了我,委屈的撅著嘴巴不言語。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這輩子還從未跟女孩子道歉過。她突然站起來往外麵推我,說什麼孤男寡女要避嫌之類的話。這正是當日我罵她時說的話,這丫頭果然很記仇。看著她漸漸紅了的眼圈,我哪裏還能硬的起來?道了歉,說了一籮筐的好話,不惜講笑話逗她開心。看著她破涕而笑,我終於是長出了一口氣。
這一刻,我哪裏還像一個皇帝?倘若被旁人瞧見,估計下巴都會掉下來。不過看見菲怡不再撩臉子,肯像往常一樣嬌嗔,我覺得一切都值得!
她對我大半夜的突然出現有了興趣,我笑著給她看密道,還告訴她,密道的那一頭是我的寢宮,她可以隨時去。她聽了跟我急了,說要把密道封上。
我哄她說方便隨時送好物件過來,因為我知道她最喜歡玉器,每每見到非弄到手不可。這些年,她不知從我這裏淘換走多少,不見她屋子裏擺一件,不知道都弄到哪裏去了。
聽見我這樣說,她果然就妥協了。這些年,我漸漸摸著些這丫頭的脾氣喜好。
我知道不能太激進,免得把丫頭嚇跑,笑著說過幾日有吐蕃進貢的玉器,我會挑好的跟她送過來。
那丫頭竟然興奮的抱著我跳起來,讓我覺得心跳加速。想我堂堂九五之尊,連孩子都有了幾個,卻因為這樣一個擁抱有了從未有過的感覺。
人家都說小吵怡情,如今我才體會到這話的涵義。再見到庸兒,我沒有了半點惱意,因為他才促使我和菲怡的關係拉近了一步。我解了他的禁足,送了兩個年輕貌美的宮女到他身邊。
庸兒還是個孩子,隻有經過女人的洗禮才能真正成為男人,才知道自己想要的女人到底是什麼樣的。庸兒已經十三,我開始給他物色媳婦,選了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賜婚的聖旨公布出去,他似乎感覺有些突然,不過卻沒敢忤逆我的意思。
很好,他還知道倫理道德,菲怡是他的表姑,豈是他能肖想的?
不過我聽說他喝多了酒,在屋子裏又哭又喊鬧了一場。第二天,我把他喊到禦書房臭罵了一頓。
看見他不知所措的模樣,我的怒氣越發多起來。這個蠢貨,到現在都不知道我為什麼發火。
菲怡繼續進宮陪讀,我仍舊去琳貴人宮裏見她。倘若我朝事繁忙不得空,晚上便抽空從密道出宮去看她。
有時候去的晚了,看看她睡著的模樣就回來。即便是這樣,我也覺得滿足開心,真想日子就這樣永遠過下去。
我在菲怡麵前從來都不掩飾,她是唯一一個能聽見我說心裏話的人。朝上的事,宮裏的事,我都會跟她念叨。剛開始她隻是聽,後來漸漸也跟我說些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我知道這是個好現象,說明她對我逐漸敞開了心扉。
可突然有一天,她開始躲著我。在琳貴人宮裏,我不再跟她“巧遇”,即便是我堵著她特意趕過去,她也會找藉口躲開。
晚上我順著密道去找她,可她竟然把密道封上了。我不知道她是怎麼了,我又說錯了什麼話,做錯了什麼事嗎?遠遠的看見她疏離的表情,急於避開我的樣子,我心裏煩躁不寧。
這個丫頭從來都是我心情的陰晴表,她又抽哪輩子的瘋,誠心要折騰死我嗎?
那日,我終於把她堵在禦花園,她卻開口就說自己要嫁人!
我聽了如遭雷劈,她不理睬我繼續說著。她說自己快十七了,再不嫁就嫁不出去,還說我曾經許諾永遠不會強迫她,所以這次希望我不再從中破壞。
是啊,我當著舅舅的麵也曾諾過,會尊重菲怡的決定。不過她真得想好了嗎?我追問她對方是誰,她笑著告訴我是禮部尚書的兒子。
我腦子裏出現一個溫文爾雅,年輕英俊的身影,跟菲怡擺在一塊倒是一對璧人。
“嫁給我,好嗎?”我顫抖著說出這句話。
菲怡卻冷笑了一下,她眼中滿是嘲諷,“你不是早就娶妻了嗎?”
一句話就把我打入地獄,看著她轉身離去的背影,我連挽留的話都說不出來!
放手嗎?就這樣讓她遠離自己的生活,走到另一個男人身邊嗎?皇弟曾經說過,愛一個人就是要看見她幸福。這次,輪到我來體會這句話了嗎?
十多年深入骨髓的感情,現在讓我剔除,就是在剜骨誅心!我,真得要放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