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離園西樵望東宮(下)(1 / 2)

大概在那個女人到訪木園後十天,突然來了一群人,要把我帶走。我看見一個比我還小的宮女哭著喊著被拖進來。

“要我呆在這兒我寧可死了,這裏不是人呆的呀,公公,公公你幫忙求求情,放我出宮去吧,凍死餓死都是我的命,就是別讓我呆在這兒呀,公公……”那小宮女爬到公公麵前,扯著他的衣襟不放開。

“哎喲,快把她拉開,”公公拿手帕甩開眼前的揚起的塵土,“出宮,你想得倒真好,雜家都出不去,什麼時候能輪到你!當初哭著喊著要留在宮裏,擠破腦袋往裏鑽,你以為宮裏的飯是好吃的?”

我聽著公公在那兒喋喋不休,想我終於還是對的,這是個宮女們死都不願呆的地方,誰都有可能進來,而隻有我有可能“出去”。

“還愣著幹什麼?跟雜家走吧。”那公公衝我喊了一聲,然後打量了我一番,皺了皺眉頭。

“去哪兒啊?”我討厭那種嘲笑我的表情,連敬語也沒用。

公公倒沒有生氣,隻說了三個字,“太子宮。”

我渾身一抖,“還有事兒沒料理呢,什麼時候回來?”我看看身後露出草色的墳頭,居然有一種留戀的感覺,腳步卻不知不覺挪動著往前。

“不回來了。”公公說。

我猛地刹住腳,原來剛才那個宮女不隻是來受罰的,而是來頂替我的。我是要去太子宮當差嗎?不可能,這太荒謬了,估計是去領罪的。可罪從何來,太子宮與我又有何瓜葛?我想起了那天夜裏來祭拜的女人。

我是被架著到太子宮的,公公嫌我走得太慢,其實是怕主子等急了。一路上,他念叨著快點快點,兩個架著我的小太監額頭上全是汗。

“兩位公公辛苦了。”我被放下後,說了這第一句話。

“來人,傳張禦醫。”那個領頭的公公被人伺候著擦臉洗手,然後在梨花木的椅子上坐下。我不會看木頭,但我聞到了梨花香。“叫什麼名兒啊?”

“啊?”我突然被問了句話,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居然撲通一聲就給跪下了。

“慌什麼,問你叫什麼名字。”公公慢條斯理地說。

“回公公,奴婢叫林西樵。”

“嗯?”公公突然瞪圓了眼,上下打量我幾番,嘖嘖嘴說,“名字倒是挺雅致,可惜模樣……聽說你的腿是從樹上跌下來摔壞的。”公公轉移話題。

“是。”我不知道他為什麼對我的腿感興趣。

“是真的壞了嗎?”他有些陰陽怪氣兒的,真的這兩個字說得很重。

我心一哆嗦,怎麼,難道是假的你們就再想辦法把它整壞了不成?

“曹公公,張禦醫請來了。”未等我回答,一個小公公就帶著個人走進來。我轉頭去看,是個中年男子,胡須微長,肩上背的藥箱讓我感到心頭一沉。

“曹公公。”那個姓張的禦醫對著公公含笑相迎,十分客氣。

“張禦醫,這位宮婢自幼跌傷了右腿,若無法治愈,則宮中留她無用,雜家對醫道雖略知一二,但身有殘疾者,雜家也是愛莫能助,故請張禦醫前來,替她診治。”曹公公一席話說得我冷汗直下。難道是要攆我出宮?

張禦醫回頭看看我,“這位宮婢可否起身走幾步?”我站起身,略走了幾步,還是瘸得很難看。張禦醫走近曹公公身邊,耳語了幾句,曹公公雙目一轉,起身走出宮房。屋內就剩下我跟張禦醫,我茫然地望著他,看著他的手伸向腰間的藥箱,不禁害怕起來。他要做什麼?紮針,燒艾,敷藥?我盯著他看,我害怕。張禦醫隻是把藥箱放在一邊,然後碰我的膝蓋,沿著我骨頭的輪廓,往下用力。他不看我,他隻看我的膝蓋。“你很害怕嗎?”他的聲音悶悶的。

“是。”我居然回答了他的問題。

“怕什麼?”

“治不好了,被攆出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