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小順子服侍太子妃就寢,我在一旁給太子妃回話,“今日給奴婢授課的是程掌禮,說的是宮中院落的分布……”
“這些不必說了,”太子妃打斷我,“本宮受皇後之命監管司禮院,院中授課籍冊皆為皇後與本宮所定,每日所授,本宮了然於胸,不如,說些本宮不知道的吧。”
“是。本屆新入宮的宮婢連同奴婢在內共有二十四人,若論姿色,袁喬安嬌美,齊霜霜豔麗,若論氣質,唐季柔聰穎,肖玉華高貴,此四人皆為上選。”我如實作答。
“天生的條件雖是難得,但養成的品性更是重要,這四人學習可是用心?”太子妃不緊不慢,吐字清晰,生怕我聽岔了問題似的。
“袁喬安對中宮殿似有興趣,曾三度提問,問及宮中婢女的人數與分配之法;齊霜霜對東宮最為在意,並問及服侍東宮的宮婢是否由中宮派指;唐季柔似乎對後宮侍主並無興趣,反問及包括尚宮局與司禮院在內的四局六院八房坐落何處;肖玉華則從頭至尾未發一問。”我辛苦回憶、小心回稟著。這便是我在司禮院的任務,德容功貌,凡有任何一項出色的宮婢,我就必須細心觀察,若有心思的,必定要報於太子妃。幸而出挑之人畢竟不是太多,否則短短兩個時辰,我又如何把握。
太子妃沉默片刻,突然問我,“今日皇後娘娘是否也送了一個宮女過去?”
我心裏一動,知道她問的是紀雙木。我不敢隱瞞,點頭稱是,心裏卻是不情願的。如果被太子妃盯上,隻怕日後會有不盡的麻煩。
“本宮聽說她也長得不錯,眉清目楚,清秀怡人,本宮這話沒錯吧?”
“是。”我低下頭,想著自己終歸是撿來的丫頭,主子信不過,也是正常。
“既然是個美人,怎麼你倒沒把人家記住呢?”太子妃說得緩和,我卻心裏發毛。
“回娘娘,隻因為她是皇後娘娘身邊當差的,奴婢料想她必是個可信的人,又怕胡亂說了,生分了娘娘與皇後娘娘的關係,所以不敢亂謅。”我小心翼翼地回答著,身體不自覺地往後縮著,生怕太子妃突然就一個嘴巴子下來。
“這麼說,你倒是替本宮著想了。”太子妃雖沒有揚手掌嘴,卻把懷中的暖爐擱到一邊,擺出要站起身的架勢。
“娘娘,奴婢該死!”我條件反射地往後一躲,趕緊跪下。
“哈哈……”太子妃居然大笑起來,“本宮告訴你吧,她不是伺候皇後娘娘的,她是伺候郡主娘娘的。”
郡主娘娘?我一下懵了,竟然忘了尊卑有別,直愣愣地看著太子妃,朝她投去疑惑的眼神。
見我如此神情,太子妃倒將眼中的懷疑減去大半,輕輕抬手示意我起身,“你在木園之中,宮裏宮外的事都不曾上心。一個月前,護國將軍萬雲川戰死沙場,皇後憐憫,上奏皇上,要將萬將軍的獨生女兒萬淑寧接入宮中,封為安國郡主,此事已得皇上與太後的恩準,冊封大典就定在十一月初九。”
十一月初九,正好是一個月後。“這麼說,紀雙木是皇後娘娘指派給郡主娘娘的了。”我按常理推想著。
“不,她是由萬淑寧從將軍府帶進皇宮的。”太子妃說這話的時候,故意走近我身邊,身上的香氣鑽進我的鼻子,她是在告訴我,紀雙木身份特殊,不亞於我。
“此事,確是奴婢失察,還請娘娘降罪。”事實如此,我已無可辯駁。
“此事,是紀雙木存心隱瞞,也怪不得你。”太子妃歸咎於紀雙木,反叫我無所適從。我相信紀雙木並非存心瞞我,但太子妃的“寬容大度”讓我難以再開口為紀雙木辯解。
猶豫片刻,我從喉嚨裏擠出幾個字來,“奴婢們,並未談及主子。”
“原來紀雙木不是隻會瞞天過海,還懂得籠絡人心呢。”太子妃的話中竟有笑意,這種笑意,讓人毛骨悚然。
我知道自己已是好心辦了壞事,一時語塞不知如何作解。
太子妃輕輕一笑,“你不必緊張,本宮沒有怪罪你們的意思,年輕姑娘彼此合眼緣便忘了主子的吩咐,這本就是稀鬆平常的事,想必她也隻顧著和你要好,把皇後郡主的囑咐都扔到了九霄雲外,這不是什麼大事,本宮是不會追究的。反過來說,本宮倒是真的希望你們能有這種緣分,本宮的這番心意,你可了解?”
“是。”我將回答簡而化之,既然太子妃故意說得晦澀不清,我自然先應著再說,難道還真讓她給我細細解釋一番不成。
“可惜,本宮與那位郡主娘娘就沒有你們這般的緣分了,”太子妃突然話鋒一轉,議論起安國郡主來,“聽說萬淑寧才貌雙全,詩情橫溢,不但稱得上傾國傾城,豔冠天下,更是學富五車,玲瓏剔透,雙手可同時書寫兩種不同的字體,更是向蘇杭的師傅學得雙麵繡之絕技,如此了不得的人物,本宮竟然隻得耳聞,未曾親見,真是緣分淺薄啊。”
“安國郡主既然已經被接進宮裏,娘娘又怎麼會沒有機會相見呢?若是憑空沒有機會,娘娘也可以召見啊。”我從小順子手裏接過茶碗,遞給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