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0章 情深緣淺一點紅(下)(1 / 2)

木珠子的事就這麼過去了,太子妃開始張羅起李元珠的婚事來,元珠沒有姐妹,隻有李昊一個哥哥,這幾日,李昊天天進宮來,把元珠看得死死的,生怕她任性起來又惹禍。說實話,李元珠的性格真不適合呆在宮裏,她是那種坐不住的人,小腦袋瓜子裏裝著數不清的怪點子,一副圍棋到她手裏,竟能玩出十幾種花樣,她舞跳得好,老吵嚷著要去司藝院看那些舞姬排舞,人小酒量大,皇後賜宴時她敢跟皇後拚酒,大家雖都知她是孩子性情,盡量讓著她,李昊卻不能容忍她這麼胡鬧,現在每天都盯著她學習女工,不許她出去瘋。太子妃知道李元珠悶不住,時常忙裏偷閑去給她送點好吃的,陪她聊天下棋,順便也教誨她幾句。這也奇怪,李元珠誰的話都不愛聽,就聽太子妃的,太子妃教她刺繡,她也乖乖地學了,今日還拿了新繡的桂花來給太子妃瞧。我在邊上泡茶,心裏尋思著,太子妃這麼威嚴守禮的一個人,怎麼就能讓李元珠服服帖帖的呢。反過來說,李元珠這樣的人物,太子妃怎麼會喜歡疼愛成這樣呢?我正百思不得其解,就聽見紙鳶來報,說李元珠的宮婢來送東西了。

“快讓她進來。”李元珠一下子快活起來,等宮婢進來,李元珠迫不及待地跑過去,從宮婢手中接過一隻錦盒,送到太子妃眼前打開,一支造型簡單的玫瑰釵出現在眼前。

“這是……”太子妃突然瞪大眼睛,兩眼出神地盯著玫瑰釵,一時說不出話來。

“元珠說過的話,元珠永遠都記得。”李元珠認真地說,以往精靈鬼馬的模樣突然間全不見了。

太子妃看著玫瑰釵,突然哭了,又突然笑了,眼淚順著臉頰流入淺淺的梨窩,眼中流露的溫暖融化她與生俱來的淩厲之氣,“元珠說過的話,本宮也還記得,隻是本宮,隻是本宮沒有想到,原來真的可以做到。”

“這是元珠和姐姐之間的承諾,隻要姐姐還在,隻要元珠還在,這個承諾就在。”李元珠從錦盒中抽出玫瑰釵,輕輕插入太子妃的發髻,“姐姐真好看,姐姐一定要戴著它,來送元珠出嫁呀。”

太子妃笑著點點頭,把元珠抱在懷裏,兩個人彼此依偎著,像母女,像姐妹,像兩個曾經有過不解之緣的人,如今到了要解緣的時刻了。隻是我還不能明白,這樣大相徑庭的兩個人,如何能有深厚至此的感情。李元珠俏皮任性,文秀公主執著真性,一個視宮規為無物,一個敢於違規而行,這樣兩個與皇宮格格不入的人,如何能讓太子妃寄情如此?

輾轉不眠的夜晚連續過去了三個,終於等到李元珠大婚的這一日了。我打開錦盒,取出玫瑰釵,手指觸碰到它的那一瞬,我才發覺這釵是用木頭做的,花瓣是菱形的木片塗了紅色,用漿糊粘成花朵的模樣,花蕊是紅色絨線做的,簪條也是竹簽子改的,沒有刨光滑,摸上去很紮手,戴在頭上,連頭發也被勾散了。

“娘娘,這釵好像不能戴……”我猶豫著,元淑帝姬大婚的場合,太子妃戴這樣的珠釵出現,太不合適了。

“戴!”太子妃很堅決,口氣硬得我不敢再勸。

我們坐著馬車往朝陽殿去,蒲妃的馬車跟在後麵。車軲轆轉著,太子妃的身子偶然會顛一顛,我仔細盯著那支玫瑰釵,感覺它脆弱得很,好像再顛得重些,它就會從太子妃的發髻上掉下來似的。突然,車子右邊的車軲轆好像撞上了什麼似的,猛地咯噔一顛,太子妃冷不防往左邊一倒,腦袋撞在我的肩膀上,我隻覺得有什麼戳得我生疼,一轉念便想到了那支玫瑰釵。我趕緊扶好太子妃一看,玫瑰釵已經斷成兩截,一截還插在太子妃的發髻上,但已微微變形,另一截勾著我的衣裳,釵頭的玫瑰花已經被擠壓得慘不忍睹。我嚇壞了,趕緊在馬車裏就給太子妃跪下,“娘娘,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太子妃看著折斷的玫瑰釵,眼神竟然有些癡傻,伸手將勾在我肩頭的半截釵拿下來,然後又拔下頭上的半截釵,把它們接在一起,看著,看著,然後淒然一笑,“本宮不信命,命又為何不肯放過本宮?”

我看太子妃這樣,知道這釵對她實在很重要,趕緊想補救的法子,“娘娘,還沒到朝陽殿呢,奴婢再整整,應該還能戴的。”

我要去拿玫瑰釵,卻被太子妃製止住,我愕然地抬頭看她,她卻已露出絕望的眼神,淒淒然地笑著說,“算了,也許這就是命,命中注定,本宮沒有這個緣分。”太子妃痛惜地盯著玫瑰釵看了一會兒,突然狠狠掀起窗簾子把玫瑰釵扔了出去。我完全傻在那裏,因為一支釵,太子妃如此情緒起伏,難道這釵的背後,還有什麼故事嗎?李元珠那日說的承諾,究竟是指什麼?我在太子妃身邊伺候了將近一年,本以為自己對她是了解的,尤其是經曆了冬暖的死,經曆了文秀公主的婚姻,經曆了萬淑寧的去留,經曆了蒲妃的小產,經曆了皇後的哀怨,我以為我逐漸看見了真實的太子妃,可就在剛才,我又懷疑了,我懷疑我所知的,仍然隻是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