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小順子小心翼翼地湊上來,“齊霜霜的事算是告一段落了,皇上那邊……還能撐多少日子呀?”
“隻怕……”太子妃的臉色突然凝重起來,猶豫而又謹慎地說,“過不出這個春天了。”
雪又融化了一層,大地的顏色清楚地露在眼前。皇上駕崩了,三月初三,桃花初開的日子,宮中的哀號將粉嫩的花瓣點上血紅的顏色。我終於又見到了小玄子,在中宮的正殿之外,我們相互望著站了一會兒,然後慢慢走近彼此。他沒怎麼變樣,隻是眼中的機靈勁沒有以前那麼跳躍了,他有些驚訝地看著我,我想我的變化一定比他要大得多。
“盧公公差遣你來的?”我沒有說什麼客套話,跟他也不需要。
小玄子壓低嗓音說,“我來送葬的。”
“什麼?”我沒有準備好聽這樣一個嚇人的答案,本能地輕呼一聲。
“殉葬呀,”小玄子沒有表情地說,“按照慣例,妃一級以下的後宮姬妾都要殉葬,我是來跟皇後娘娘確認妃嬪名冊的。”
我點點頭,想起來宮規裏確實有這麼一條。
“你知道嗎,齊霜霜已經被打入冷宮了。”小玄子突然提到齊霜霜,我有些小小的驚訝。
“我知道,是皇後下的懿旨,”說到這裏,我突然有所覺悟,“她也要殉葬嗎?”
“既然降為嬪了,當然要殉葬,”小玄子停頓了一下,然後用極輕的聲音說了句,“真不知道太子妃是幫了她還是害了她。”
“啊?”我猛地瞪大眼睛,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太子妃和齊霜霜的事,難道小玄子也知道?
小玄子見我這副驚慌失措的表情,眯起眼睛笑著搖搖頭說,“你還是修行不夠啊,這麼快就露怯了。不過,我是站在你這邊的,所以你這副表情也就在我這裏做做好了。什麼都別多問,我害不了你,也害不了你的主子,她就快是皇後了不是嗎?”
“不是要等冊封了才作準嗎?”我低頭說,好像要被冊封的是自己一樣,突然,我又有些害怕,好像一切來得太快,反倒不真實了,“一般太子妃都能變成皇後的,是吧?”我期盼地看著小玄子,卻看到他眼中的猶豫。
小玄子在認真凝視我的眼睛好一會兒後問到,“其實誰當皇後,對你也不是太重要,是吧?”
我的心一下子掉進漆黑的冰窖裏,我覺得這就是一個否定的回答。但是,他為什麼會否定,他聽說什麼了嗎?剛才他在皇後那裏,是不是皇後說了什麼,難道皇後要因為齊霜霜的事跟太子妃作對到底嗎,連家族利益也不要了嗎?無數個疑問湧上我的心頭,我感覺自己快要暈過去了。
“我要去靜祿院傳旨了,你要一起去嗎?”小玄子岔開話題,他向來懂得點到為止,我也知道任何的追問都必須有適可而止的時候,這是我們之間的默契。
我搖搖頭。小玄子走了,我站在風中遙望靜祿院的方向,我已經在心裏看見了齊霜霜最終的結局,也終於明白了太子妃憑什麼能將皇上的病情推斷得如此準確。齊霜霜若仍為妃,則能在望月庵平靜地生活,那是一種解脫,可皇後不會讓她解脫,所以盡管沒有確鑿的罪名,皇後還是急匆匆地將齊霜霜降為嬪,她成了嬪,皇上才可以駕崩,也就是我現在看到的這個結果。我佩服皇後的心思,我更佩服太子妃看透人心的本領。又或者,她不是在看人心,而是在將心比心,若我始終隻會用奴婢的心去思考,我永遠無法理解她們。
風刮得有些大了,呼呼的聲響讓我的耳朵陣陣生疼,我拿手捂住耳朵,風聲消失了,而另一個聲音搶占了我全部的聽覺。那是小玄子的話,像一把小錘子,一下一下敲得我心疼。誰當皇後,對我是沒有那麼重要,可是對太子妃來說,皇後的名分可能比她的性命還要寶貴。小玄子的話,我不敢說給太子妃聽,但我卻深深地害怕,如果這一切真的發生了,太子妃要如何去麵對,如何去接受。
我渾渾噩噩地沿著石子路往回走,迷離而模糊的視線中,出現一個迎麵而來的人影。我根本沒去看那是誰,隻是漸漸走到石子路的側邊,讓出空間來好讓來人走過。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那個人故意往我這邊靠過來,我越躲,她越湊得近,眼看她的裙擺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了,我終於忍不住抬頭想說她兩句,卻沒來得及看清她的樣子就被她冷不防地踹了一腳。我哎喲一聲就蹲下去抱住腳,這時她又熱情地扶住我,還用胳膊攬住了我的腰。我心裏氣得火冒三丈高,剛要抬頭罵人,就感覺自己的腰間被塞了什麼東西。我的心一緊,驚懼地抬頭,不禁嚇得拿手捂住嘴巴,免得叫出聲來。這時,不遠處傳來宮婢說話的聲音,我敏感地回頭看了看,再回過頭來時,那人已經朝遠處走開了。我望著她的背影,感覺今天的世界整個兒顛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