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君長隨(2 / 3)

她披上蓋頭,最後一眼的自己封在曉鏡前。當她一身著赤在他麵前,三千青絲如綢緞般披落肩頭,一對柳眉彎似月牙,卻偏在肩尖染上淡淡冷清,一雙美眸漆黑莫測,一雙銅眼瀲灩似溢,若是笑來定如黑夜般魅惑。她身著紅色嫁衣,長及曳地,細腰以雲帶約束更顯不盈一擺,發間別一支白玉金花簪,映若芙蓉,清麗秀雅,神色間卻黯然失色,當真潔若冰雪,卻也是冷若冰雪,實不知她是喜是怒,是愁是樂。他似乎並不在意,向她伸出手來。她一時怔怔,呆望著那個向他伸出手的男人,他還是個年輕的少年,應該才弱冠的樣子,似精雕玉琢出的五官輪廓,英氣煥發,眉似劍,目比星辰。閃爍著璀璨柔和的光芒,一襲紅袍,青絲如瀑用簪高挽。如此年少英氣的男子,自是有來身的魅力,但生於平民,長於平民的她,早已渲染了平民思想。王者,天矣。她後退一步,欠身道:“見過大王。”她似乎見他的手有一滯,他有些不自然的收了收手,回道:“起來吧。”她這才站起身來,微抬了抬頭,他的眼看向自己,像是在述說著什麼,但是她看不懂,隻能跟著,渲染著情愫。那年,她嫁到周國,嫁給了他,姬宮湦。而早在她嫁過來之前,他弱冠那年,早已娶了一位妻子,並有了一名男兒,男兒出生那年,正是她嫁過來那年。她自知自己地位將受人擠壓,也早已明白她必然要在這宮中掩埋,她隻能假作苟活,不敢多言多做什麼。但是那種無言的孤獨,總是吞噬著她的心,她卻不敢靠近,隻能拒而遠之,遠遠瞧見他的身影,總能讓她想起那個少年,和那似笑非笑的容顏,每到這時,她便有難以言說的苦悶。終於,日思成疾。太醫說她是藏苦悶於心,積多成傷。而這時,姬宮湦才頓悟,似乎從她嫁過來開始便從未瞧見她笑過。“你為什麼不笑?”他忽然轉過頭,眼眸直視她。她看向他的眼一滯,抿了抿唇,而後才緩緩道:“大王若想看,臣妾便笑給大王看…”她勾唇莞笑,笑著笑著,心中迅速荒蕪一片,隻覺眼前煙靄朦朧。她想,自己的笑必是醜陋無比,因為她叫嫫娘啊。恍惚間,她似乎看到記憶中那少年輕輕似勾起的唇,與麵前男子的嘴角吻合,那年那少年真有對自己笑嗎?她一時恍神,停在嘴角的笑淺淺淡下去。姬宮湦望向恍神的她,她的眼有些空洞,他看不到自己,甚至在她清澈的眼中都照不到自己的影子。我要的,不是這種笑。暮歲。白雪皚皚,捆綁住一切有生靈的東西,暮氣沉沉被雪覆蓋的一片,找不到點點綠色,除卻此刻著綠衣羅裳的她。長長鬘發被玉簪簡單別起。她站在屋前,外界雖無雪,卻冷氣逼人。她攏了攏衣襟,轉身想回屋,卻一眼撇見遠遠亭中坐有一人,回過頭,唯有他的獨影與美酒相伴。她猶豫了一下,轉身進屋,取下鬥篷,向亭中走去,穿過長長的走廊。她一身綠衣輕便,走到他身後時,並未被發覺,他捏著盛滿酒的酒杯發怔,眼神不知望向何處。她為他披上鬥篷,卻一下驚到了他,杯中的熱酒蕩出漣漪,撞上杯圈。“你來了。”他撇過頭看了看身後的她,又轉過頭盯向桌上的熱酒,酒受冷氣逼迫,似有冷卻了些。走到一旁,欠身道:“大王,外麵天冷,回屋歇歇吧。”他不說話,端起酒杯就一飲而盡色,已經冷卻的酒,涼涼的在胸口流動。“坐下來陪陪我吧…”他道,卻不知他的一聲自稱我,讓她心中一驚,更不敢坐下來了。姬宮湦見她不坐,還一臉擔憂似的。緩緩笑開,“怎麼,還怕我吃了你嗎?”他一笑,一句話讓她一下雙頰染暈,遲疑了許久,才聽命坐下。滿眼的紛白,看的眼甚是疲勞,眼前來個青衣羅裳的伊人,不自覺眼中舒暢萬分。她的一雙眸眼清澈明亮,天真純澈卻又似望穿秋水,急切,盼望著什麼。他望向她,卻不知何時她的眼早對上了他,圓潤的眼將他的影子抹圓,瞧著似孩子般,那影子逐漸清晰…臉上稚氣未脫的少年坐在台上,一雙稚嫩的銅眼裏滿是人影,兩位大臣手持王服,為坐在台上的少年著裝,少年小小的身子裹著寬大的王服。他站起來,寬繡一揮,朝下的人齊齊跪下,“恭賀大王。”大臣們的聲音整齊有力,響徹雲霄。“平身。”一個稚氣的聲音傳來,稚嫩而堅定。下跪的大臣們站起來,都垂首而站。少年坐下來,長袖將他整個身子遮擋,瘦弱的身板看著著實可憐。“宮湦。”有人忽然喚道,他轉過頭望去,簾後娘親扶簾出來,身後跟著一個稍大於他的女孩,他正欲喚去,卻在反應到什麼後,吞回了想說的話,怔怔的瞅著這個陌生的女孩。娘親笑了笑,將那女孩牽到殿上,“湦兒,這便是你以後的夫人。”女孩上前欠身道:“恭賀大王,申兒見過大王。”細細柔柔的聲音,微微抬頭。少年遠遠瞧去,嫋嫋娉婷的倩影,姣好的麵容,粉色紗裙,眉眼裏盡是笑,藏在那雙拉長的眼中。“大王很喜歡她對不對?”一旁靜聽的她忽然發問道。背後已有紛紛碎雪落下。然而,他卻隻是搖搖頭,“不,我不喜歡。”她微怔,“大王不是最喜笑嗎?”他笑笑,“但我喜歡的,不是這種笑…那女孩便是現在的申後…”一聽是申後,她不自覺抿了抿唇,隻覺得此刻喉中燥動,她咽咽口水不想說話。“你知道我為什麼會娶你嗎?”把玩酒杯的手忽然扣住杯口。因為我的容貌?她這麼想著,因為在他找到她之前,她曾吞過那第二粒舍利子。她猶豫,但終是沒有說出口,僅隻搖了搖頭回答他,他的眼略有一陣黯然,他伸手扣住她的下巴,緩緩站起向她欺進。她心有略驚,向後靠,卻被他扣住下巴而動彈不得,她的眼最後閃過一絲驚慌閉上眼。他的呼吸給她的耳根一陣暖意,他緩緩開口,溫暖的氣息似乎要暖過這個冷冬,說完後,他輕笑出聲,像清醇的美酒般漾人。溫暖的氣息燃燒過她的整個寒冬和他的那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