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章 六約的起步(1 / 3)

周錦廷很欣賞六約村人的膽識。黨支書陳桂生和村長陳勝興有眼光,先後貸款五百多萬元建廠房。當時,對一條窮村莊來說是破天荒的了。村子有六百人,人平貸款近一萬元了。凶吉未卜啊!

不過,村子在靠近公路兩旁有大片的山坡地。這山坡地荒蕪了幾千年。眼前也隻長著稀稀疏疏的幾棵鬆樹。在開放日子裏,荒蕪的土地和土地的荒蕪的開發價值,並不是每個人都認識的。至於工業文明的手,啥時候來敲響這道荒蕪的大門,更是個玄之又玄的謎了。我常常想,從這個角度去看我們的村幹部的價值,是很有時代意義的。

六約村黨支書陳桂生四十多歲,質樸溫厚,凡事以身作則,勤勤懇懇。村長陳勝興,年青有為。文質彬彬,但有魄力。工作起來虎虎生風。他倆都有個認同。反正周錦廷敢貸上幾千萬元,我們也敢跟著貸上百萬元。要死大家一起去死,要活大家一塊兒活!你說有點盲目也好,冒險也好。凡事都不可能事前全部認識得通透。因而冒險是必須的。要不全球的人都是億萬富翁了。這個冒險不也就是膽識嗎?

當然,六約村人的膽識,對周錦廷來說是個很大的支持。接著好幾條村子都紛紛要求貸款,寶安、橫崗、四聯、荷坳、大康也都行動了起來。一些邊遠偏僻的村莊,如安良、黃閣坑、西坑,由於未具備投資環境,也隻能引頸在望了。隻要村下麵動了起來,整盤棋就活了啊!周錦廷、李煌康當然高興了。

金子常常被泥沙和煤塊掩埋著。周錦廷在挖掘泥沙時,總細心地去發現金子。然後從泥堆裏挑出來。這是一個領導者的難能可貴的品德。既然是泥堆,當然就不拘一格了。

當年的六約大隊長年輕的陳勝興,名符其實地在開放改革的大潮裏成長起來。

六約村是鎮裏最早設廠的一個村子。早在1981年陳勝興就引進了一間絲膠花廠。接著好些港商也來看過。對著破舊的大隊部和古老的祠堂,他們都搖頭走了。陳勝興很焦急,可哪來資金去改善投資環境呢!他想讓村人湊錢集資。可是人們似乎對他的話總是存疑一番。這種存疑的目光對他是很不公平的。然而,這位年方弱冠的青年卻寬容大度得很。好像眼前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他依然一如既往地積極地為村裏工作。

他的雙親弟妹都在香港。家裏隻留下他一個人,守著那間古舊的,經曆了近百年風霜的簡陋的祖屋。他上學了。初中讀完,又到離村子二十公裏的龍崗念高中。在學校裏,按他的家譜當然入不了黨,也參加不了團。隻能安份守己地默默地讀書。家人勸他不如逃過河去。他想過。很快地又打消掉了。奇怪,他竟在充滿著懷疑的目光中,變得冷靜超脫了。麵對著這個由兩個世界交雜編織在一塊兒的家庭和村莊,他那年輕脆弱的心扉經受著無窮無盡的顫栗啊!

夜裏。更深人靜。一個聲音問他,你為什麼不跑過去?另一個聲音問他,你為什麼要跑過去?為什麼,為什麼啊!作為一個炎黃子孫,他該怎樣回答。他想得很簡單,模模糊糊地對自己說:我不相信在這裏沒前途!

他留下來了。自己一個人留了下來。

紅海洋波浪洶湧。他隨大流手臂上也掛了個紅袖章。學校裏有一位老師被日夜監管批鬥,手指頭給繩子吊得瘀腫了。痛得連褲帶也鬆脫不開。他給老師鬆開了。嘿,同情包庇牛鬼!他給驅逐出去。

他感到悲傷,也看透了這場沒人性的遊戲。

他回到家裏。白天在屋背後祖輩留下來的果園栽植果樹。夜裏躲在家裏看書報。梅花紅,李花白,蜂戀蝶舞,天藍地綠。他仿佛與世隔絕,處身桃花源裏。他凝望著滿園的花朵,久久地望著。眼前慢慢地竟又一片模糊。花非花。人非人。他感悟,世界也非世界。頓時,他深深地感到自然的美,一種天然的純真的美。他多麼渴望得到這樣的純真啊!然而,隻有現在,隻有在這個時刻,他才感到世界的純真,看到世界的本來麵目。自己睡著的古舊祖屋不是經曆過百年了嗎?這百年曆史的物證,他確實日夜在觸摸著。祖屋外麵荒蕪的山坡地,已沉睡了幾千年,是幾千年啊!這不就是曆史嗎?一部沉睡的曆史。眼下,祖屋隻留下他一個人了。他願意在祖屋裏蘇醒過來,讓這祖屋的曆史在蘇醒中延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