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雪花娘西天得大道
前文提過，摩訶女貞菩薩在西方大澤南岸青秀山靜慈庵修行，天鵝國在大澤中的島上，天鵝王妃陰若花原是菩薩的弟子。這菩薩因何而得道？蛇精見她為何就喪膽逃命？此中有個曲折的故事。本回開篇，蛇精見覺穎時自報來曆道：“前生為吏饕餮客，長宴吃勿歇。”便從此處說起：摩訶女貞菩薩的故事卻說隋煬帝大業年間，冀州平原府有個縣令，複姓令狐，單諱一個燾字。這位大人不貪財、不愛色，唯有一個癖好：貪吃。但得酒海肉山、山珍海味，從早吃到半夜，三餐連成一餐，日日如此。他有個道理，說是：“金銀財寶皆身外之物，自古未有聚而不散之財，皇P5－－－2王將相、平民百姓，概莫能外。任你費盡心機，斂來如山財物，一旦不能守，轉眼便都散盡。唯有這吃的，吃進肚去，便實實在在是自家的。是以，金也好、銀也好，不待它散，換了吃的，最實惠不過。”大人有此癖好，自有人來奉承，每日大宴小宴，迎來送往。官家豪門，無非刮自百姓，這家派酒、那家派肉，美其名曰奉獻，實是強征勒索。那年頭，兵連禍結，民不聊生，哪經得這等折騰，逼得百姓賣兒賣女，逃奔它鄉。令狐身邊有個丫鬟，名叫荷香，姓趙。其父原是教書先生，人稱趙學究，老伴早死，隻這一個女兒。因這連年災荒，百姓生計艱難，學究耽閑在家，手無縛雞之力，哪有自救之策。貧病交加，逼於無奈，托了個鄰居，立下生死文書，將女兒送去官府充個下役，算是有了個吃飯的地方。那一年，荷香剛九歲。趙學究剩得孤身，病一日重似一日，鄰居自顧不暇，偶爾送些兒殘羹剩飯，濟他苟延殘喘，不覺又過了一年多。這一日，眼看病重，學究自知命將不保，便托鄰居捎信，望荷香能回來見上一麵。荷香伺候老爺，無日無夜。得信心裏著急，當著老爺又不敢聲張，直待到半夜，令狐大人酒醉，送他進了內室，稟過管家，千告萬求，方得允許，言明天明回府。荷香趕回家，父親已昏迷不醒，哭喚了半日，方才醒來。昏暗油燈下，睜眼望著女兒，欲言無聲。少時，長歎一聲，淚下兩行，又昏死過去。看看天已大明，荷香丟不下父親，又怕回府遲了，正自兩難，卻見走來兩個府役，見了荷香，如鷹拿燕雀，拉了就走。原來夫人丟失了一付金釵，這東西昨夜卸妝放在梳妝台上，今晨早起，便找不到了。一時驚動府中上下，查找搜尋，問得荷香夜半出府未回，昨夜又是她送老爺入房就寢，認定是她所偷，立即差人捉拿。其實，拿這金釵的不是別人，正是令狐老爺自己。昨夜荷香扶他進房時，醉眼蒙朧中見梳妝台上黃澄澄一物，一時想起似還有個**酒債未償，伸手便拿了籠在袖裏，上床和衣躺下。及至今日過午起來，又去席上張羅，早將這事撇到爪窪國去了，那東西也不知給了那個相好。可憐荷香哪能得知，捉回府來逼問拷打，被作踐得死去活來。小小年紀，受此酷刑，熬打不過，蒙羞難忍，乘人不見，解下褲帶套頸，道聲：“爹爹！可憐女兒不得送你！”上吊死了。她哪知，她爹爹受此驚嚇，早就咽了氣。荷香已死，胸中一股怨氣激蕩，一靈直赴酆都，闖到森羅殿外，擊鼓鳴冤。閻王開堂審理，問得明白，教崔判官取生死簿來查看，看完不由怒容滿麵，一拍龍案，厲聲道：“狗才令狐燾！貪吃成癖，魚肉百姓，為害一方，罪不可逭。冤殺荷香，直令人發指，當盡折其陽壽，著即刻拘來，待本王發落。”原來那生死簿上，荷香此時尚不當死，枉自折了人壽算，那還了得！天廷得知，連閻王爺也難辭失察之咎。加之，令狐燾惡積禍盈，千夫所指，不由得閻王爺不怒。不多時，鬼卒將令狐燾陰魂押到，閻王略問了數語，即便提筆寫判道：查爾令狐燾，乃饕餮狂徒，混吃無賴。為吏唯吃，把民脂民膏吃盡；混世唯酒，將國庫官倉喝幹。巧立名目，無恥鼓吹白吃；敲骨吸髓，厚顏宣揚奉獻。生靈塗炭，致豐年如遭蝗災、饒歲似經回祿，蕩蕩泯泯，赤地千裏。呱呱饑兒，尋草根不得；嗷嗷餒婦，覓樹皮無方。爾複酒海肉山，醉生夢死。雙目炯炯，但看盤中珍饈，哪顧百姓憂怨；兩耳聳聳，隻聽壺裏盈虛，豈聞民間疾苦。腦滿腸肥，盡是百姓血淚凝就；大腹便便，全係庶民白骨堆成。宜灌爾銅汁，填其狼腹；抽爾肚腸，清其汙穢；拔牙斷舌，永絕朵頤；封口P5－－－3塞咽，斷爾穀道。著：打入畜道，十世為畜。此判。年月日。崔判官得此判詞，思想片刻，上殿稟報道：“陛下！判他十世為畜，當是哪些畜類，也請示下。”閻王爺氣尚未平，不及細想，一擺手道：“由你定吧。”崔判躬身道了聲：“領旨！”退下一邊。略一思忖，提筆在判詞後附批道：“饕餮墨吏，該當嚴懲，念其尚有悔意，可先令其投生為－－－－－－”斟酌半晌，續了個“猞”字。崔判生此猶豫，有個原因。原來令狐大人自知其命不長，早作了準備，將冥錢、紙錠備了無數，囑咐家人，但見他不測喪命，便多燒紙錢。生不愛財、死愛財，心想：有錢能買鬼推磨，今生肥吃肥喝，定教來生也有得吃的。是以，令狐大人歸陰，帶了冥財無數，著實令鬼吏側目。崔判招來鬼卒道：“此人生時隻好吃喝，大王示下，要他投生為猞猁。”這猞猁音近闍梨，闍梨就是和尚。判官含混念去，鬼卒哪有這大學問，隻聽作是蛇哩，便將他引入畜道，投生為蛇。閻王招來荷香，安撫她道：“這廝惡貫滿盈，已判他投生為畜，你可先去批頰二十，出口怨氣。你爹已投生善地去了，寡人擇個中原大好人家，教你去投生。”荷香搖頭道：“批他何用！中原而今幹戈遍地，正是罪惡淵藪，哪有幹淨地方！”走出森羅殿來，哭一聲：“爹爹！女兒去了。”躍起騰空，如流星穿雲，一徑投向海外。荷香往東南上，投生到海外嬰國。嬰國是個鸚鵡之國，國人乃是各色鸚鵡，住處皆在珊瑚樹上、碧玉窟中，皇宮是水晶洞府。宰相羽毛色紫，國人稱他紫袍郎。國王身高六尺，混身金羽。荷香生在嬰國，過了幾年，長成為一隻潔白如雪的白鸚鵡，人都叫她雪衣女。雪衣女聰明好學，長大博通古今，又慈悲向善，虔誠敬佛，深受國人尊敬，國王尊她為國師。雪衣女輔佐朝政，過了許多年。其後，東方古裏國有一艘遠航東方的商船，被巨風吹到了嬰國。這船曾多次往返東土中原，船長對國王講說了中原大唐帝國的強盛繁華，國王心生敬佩，命雪衣女為友好使者，隨船同去中原。在海上航行半年，經曆了無數風暴險阻，眼看離大陸已近，豈知突遇倭國海盜。倭盜極其殘暴，船員雖奮力抵抗，奈寡不敵眾，全被殺害。可憐，未葬身於風暴，卻死於海盜之手。海盜搶占了這船，又將藏於近處海島上的財寶，盡數搬上船來，眾海盜打扮成商人模樣，將船駛往東土大唐。雪衣女被海盜賣給中原商人，幾經周折，落到了平盧兵馬使安祿山手裏。這個滿腹野心的胡兒安祿山，此時正千方百計巴結朝廷，便將雪衣女送進宮去，獻給了貴妃娘娘，其時約在玄宗天寶七年。雪衣女留在宮中，備受楊貴妃和宮人喜愛，給她又取了個名字，叫雪花娘。很快她就學會了中原語言，閑時和娘娘談心，講嬰國的故事和航海途中的種種見聞。一日，貴妃娘娘見她沉悶不樂，不思飲食，似有重重心事，問她起因，她道：“娘娘！婢子作了個惡夢，夢見個青麵黑衣的男子，自稱與婢子有前世仇怨，要來害我。”娘娘道：“俗話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夢由心生，想必是日間受了驚嚇所致，勿以為怪！”言罷，教她“般若波羅密多心經”，告訴她是觀音菩薩所傳，最能去邪清心。雪花娘本就虔誠信奉觀音，一遍就把“心經”記熟，從此常念不斷。在宮中又過了三年。到天寶十年秋，玄宗、貴妃幸驪山行宮。中秋之夜，皇上、娘娘P5－－－4並虢國夫人，歡宴於華清宮。月色如水，便都出到殿外，到九龍池畔，遊覽觀月。此時雲淡風清，池畔煙霧朦朧，樹影婆娑，和風宜人，桂花飄香。九龍池波平如鏡，一片藍天、一抹淡雲托著那輪皎潔的圓月，映入池中就似一張玉鑲牙雕的畫屏。遠處半山亭中，不時傳來玉笛聲聲。皇上、貴妃並肩立於池畔，手扶玉欄，俯視清水波，仰望明月光。看夠多時，皇上心中高興，不覺口占絕句道：山籠輕霧樹籠紗，碧凝秋池映月華；娘娘笑道：“好個‘碧凝秋池’！”應口接下道：玉笛飄渺聲欲絕，疑在瑤台仙子家。虢國夫人在身後道：“帝王之家能不勝似仙子家麽？”也續下兩句道：瓊樓歡宴歌舞罷，好覓相知傳佳話；宰相楊國忠趨上一步，輕咳一聲，恰待開言，卻聽雪花娘在殿內撲動雙翅接著道：相見無言兩心知，儂是人間解語花。眾人皆回頭往殿內看，皇上笑道：“個雪花娘也知來湊趣！”原來，前年秋，宮中太液池有千葉白蓮盛開，皇上召眾貴戚同賞，見者無不交口讚歎，玄宗笑指貴妃娘娘對眾人道：“爭如我解語花！”。今日被雪花娘道出了這個典故，眾皆鼓掌歡笑，娘娘教將鸚鵡架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