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下）
杭州城狐狸精懲惡
隻聽侍衛丁道：“黃巢的故事果然有些奇異。不過，說起杭州來，我倒想起一樁奇事，且聽我講來。”狐狸懲惡這是去年的事。我因事路過杭州，夜宿後西湖，這裏遊人稀少，偏遠安靜。初秋之夜，月白風清，月光下的西子湖，分外嫵媚動人。我藏身在荷葉叢中，想美美的睡上一覺，這一天飛得太累了。迷迷糊糊之中，忽聽岸上有人招呼道：“嗨！那不是老彥兄麼，怎麼一個人呆在這裏？”抬頭望去，岸上那人四十來歲，白淨肥胖，穿一領灰布長袍，戴一頂瓜皮帽兒。一看眼熟，忽然想起來了，便道：“啊喲！是老胡兄弟，幾年未見，不曾想今日遇著。”便飛身上岸，化作個青年書生和他相見。幾年前，我在杭州北高峰下，山林邊上偶然見到一隻狐狸，被獵人下套套住脫身不得，便救他脫難，就是這位老胡兄。不想現在白白胖胖，有些發福了。這位胡兄在家棑行第二，都叫他胡二先生。寒喧幾句，牽著手在岸邊坐下。“我便住在寶石山上的應天寺裏。”他一指身後那山，接著道：“住處前院住著一家走江湖賣藝的，這家人講義氣，遇事都能維護些兒，我一家子托福安居在此。”“人和人不一樣，遇到個好人就是你我的福份。”“正是這話！這家姓林，祖孫三代。祖父林笑楓年事已高，體弱多病，隻在家歇息調養。兒子林楠，日間領了媳婦兒女去市麵上拉場賣藝，掙錢謀生。林楠有一子一女，女兒林書香，十二歲；兒子林書秀，九歲。杭州地麵，魚龍混雜，靠練武賣藝謀生，談何容易。地麵上牛鬼蛇神、惡奴墨吏，打點不到，便來生災起禍。更有一幫刁頑地痞，橫行地麵，欺行霸市，無惡不作。這幫刁痞，吃飽撐足就來無事生非，欺老侮弱，虐人為樂。孩子長跪求饒，還得要他父母鞭抽棒打，他在一旁指點取樂，父母還得笑臉相賠。受了種種委屈，在外不敢聲張，常是回到家來大人孩子抱頭痛哭。我見林家生計艱難，便教他兒女幾手演樣魔術。姊弟二人聰明異常，演示出來，令人傾倒，引來觀眾如潮。常言道：福兮禍所伏！這事雖見些兒好處，豈知倒招惹了災星，險些兒家破人亡。”我吃驚問道：“怎會弄成這樣？你細講了來聽。”胡二接著道：“杭州城南有個姓宋名魁的，原是個牢頭之子，牢頭斂得幾分家私，死後被他狂嫖爛賭，蕩個精光。窮極無奈，招來一批潑皮光棍，結義拜把，稱兄道弟，作起潑皮王來。這人認得幾個字，又會幾招拳腳，能說會道，心毒手黑，眾潑皮見他都服服貼貼，奉他為首。宋魁領著這幫潑皮，強化強討、強賴強要，不怕丟人、不怕玩命，官家奈何他不得，百姓招惹他不起，一來二去，便成了氣候，稱得起地方上一霸。宋魁斂財日多，也買房置產，娶妻納妾，呼奴喚婢，自稱起老爺來。這方人知他底細，見他都遠遠躲過，躲不過的叫他聲宋爺，背後隻叫他宋賴皮。這一日，宋魁帶了一幫潑皮，到燕春來酒樓飲酒作樂。正吃得高興，忽聽得廣場上鬧哄哄的一片人聲鼓噪。放下碗筷，去窗口打望一番，揮手對眾人道：‘廣場上不知為甚鳥亂，且莫吃酒，先出去瞧瞧！’出到大街上，見前麵廣場上人山人海正圍著看熱鬧，不時鼓掌喝彩。領眾人過來，擠了進去，舉目觀看，正是林家父子在演武獻藝。宋魁吃了一驚。往日也常見這一家子拉場賣藝，不過是小打小鬧，沒什油水，並未上心，不曾想今日有了這般陣式。看他父子練了幾套功夫，走了一回拳腳，便來表演魔術。隻見林書秀手提一麵小鑼，邊敲邊走，快步繞場一周。跑完了場子，便向四周拱手，發話道：‘列位老少爺們！爺爺奶奶、大伯大叔！承列位捧場，看我父子演武獻藝，小子這廂有禮！今日小子報效列位，要獻上一手活計，名曰‘招財進寶’。小子兩手空空，要憑空抓出元寶來，列位請看！’言罷，拍著兩手，翻滾彈跳，繞場一周，方才走到場子正中，仍拍著兩手。隻見他念念有詞，一跺腳，大呼一聲：‘來，來，來！’伸手憑空一抓，便見一隻銀光閃閃的元寶已抓在手中，對四周一揚，左手將長衣下擺兜起，將元寶放入其中。再伸右手憑空一抓，又一隻元寶抓在手中，仍扔進衣兜裏。看他邊走邊抓，元寶憑空一抓一個，如同在樹上摘果一樣。繞場一周，衣兜裏已經堆得滿滿的，晶光閃亮，直教圍觀眾人看得眼裏出火。林書秀揚起右手，回到場地中央，將滿滿一兜元寶對四周展示片刻。忽又呼喝一聲，提起衣擺盡力往上一拋，將那些元寶拋了上去，轉眼之間，化成一群白鴿，四散飛去。圍觀眾人看得如癡如夢，此時方才醒悟，一起鼓掌喝彩。林書秀向四周鞠躬，下場去了。林書香接下出場，向四周一拱手道：‘爺爺奶奶，大伯大叔，老少爺們！適才我小弟獻了一手活計，名叫‘招財進寶’。雖招得些元寶來，卻又化鴿飛去，豈非不符‘進寶’之實！且看小女子也來獻上一手，接著適才活計，定要叫他‘進寶’不誤。’言畢，也拍著兩手，翻滾彈跳，繞場一周，再走到場地中央，仍拍著兩手。忽見她兩臂伸開向上，口中念咒，朝天大呼一聲：‘疾！’便見那一群白鴿又飛了回來，一隻一隻投向她懷裏，還是一堆元寶。看她將元寶堆放在地上，蓋上一張黑布，念念有詞，道一聲：‘變！’。掀起布來，卻是一堆金蛋，金光燦燦，光彩奪目。蓋上布，又道一聲：‘變！’。掀開是一堆翠玉瑪瑙。再蓋上布，又變成一堆寶石珍珠。一連變了幾變，越變寶物越珍貴，煌煌泛彩，令人眼花繚亂，引得圍觀人眾一陣陣驚呼。正看得熱鬧，忽見她掄起黑布將寶物一蓋，用手指定，環行一周，口中念咒，頓足大喝一聲：‘來呀！’卻又趕忙上去，用兩手捂住道：‘不忙出來，不忙出來！這回可真是個大寶貝蛋兒來啦！’眾人雀躍歡呼，一起鼓噪道：‘快掀開看來，快掀開看來！看看是個什麼好寶貝！’看她一掀黑布，正是小弟林書秀，姊弟二人手拉手向四周一鞠躬，下場去了。圍觀眾人雷鳴般鼓掌喝彩，銅錢如雨點般扔了進來。你看，我教他們兩手魔術，他姊弟兩個表演得多好呀！”我問：“那後來呢？後來怎麼就來禍事了？”他接著道：“別急，聽我慢慢講：我幫他們收拾好道具，拾起地上銅錢，準備回家去。今天收了好多錢呀，足足有一小笸籮，比往常一個月進的還多。高高興興正要往回走，圍觀人眾也漸漸散去。卻見宋魁斜歪著嘴眼，似笑非笑，一手打著摺扇，一手轉著兩個玉球，邁著方步走過來。幾個潑皮也從四麵圍了上來。宋魁一點下巴，牙縫裏迸出一句話道：‘咳！慢走，慢走！飛來之財，見者有份。’一伸手道：‘拿來！’王楠見不是頭，趕忙賠著笑臉，將那裝錢的笸籮雙手遞了過去，道：‘宋爺，都在這裏，隨爺的意拿！’豈知宋魁飛起一腳，將那笸籮踢飛，銅錢嘩啦啦灑了滿地，惡狠狠的道：‘招財進寶，那白花花的元寶，黃澄澄的金蛋，不拿來孝敬，倒拿這幾個小錢來打發老爺！’王楠媳婦躬身上前道：‘宋爺！幻術所變全是虛幻，並非實物，望宋爺體察，高抬貴手！’宋魁冷笑一聲道：‘看來是不肯賞臉啦！’一指林書香，滿臉淫笑道：‘這**，白白淨淨倒是個真寶實物，並非虛幻。既不肯賞臉，就拿這**抵賬。’一揮手，那幾個潑皮一起上來動手。我見事急，忙走出來，一張兩臂攔住那幾個潑皮道：‘嗨！哥兒們，慢來，慢來！有話好講。’宋魁上下打量我一番，一歪頭道：‘你是個什麼東西！敢來捋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