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玄狐國二尋牡丹仙晦月洞解脫陳淑媛（下）
覺穎心想：“不好！她魂魄全進到瓶裏，魔法圓滿，即刻成魔，休想再回正道！”怒喝一聲：“賊妖精，暗下毒手，好歹毒！”飛身縱起，手起一劍，直刺妖精麵門，右腳橫掃，將桌上瓷瓶踢飛。男妖精見刺斜裏突然殺出個和尚，飛劍襲來，勢若迅雷，威不可擋，大吃一驚。道聲：“不好！”一閃身，讓過劍鋒，回手將令牌向覺穎砸了過來。女妖見瓷瓶踢飛，一聲驚呼，飛身躍起，伸手來奪。那瓷瓶本向圓智方位飛來，眼看瓷瓶要被女妖搶去，圓智動手不及，情急之下，揚手將寶蓮錘擲了過去。女妖伸手未到，蓮錘後發先至，乒啪一聲，早將瓷瓶擊得粉碎。但見一團烈火爆裂，炸雷般一聲巨響，女妖精慘叫一聲，跌落地上，頭破腦裂，被擊身死。圓智經這一震，倒退數步，翻身竄出石室，眉發全被燎焦。男妖離得近，被這團火燒得不輕。眼看大事不妙，呼吼一聲，化道白光，逃出洞去。風動燭滅，室內一片漆黑。瓷瓶擊碎時，覺穎恰在男妖身後，被他擋住焰火，未被燒傷。眼看男妖逃去，室內一團黑，忙召喚圓智，摸出火石，打火點燃桌上紅燭。兩人四下察看，地上躺著女妖屍體，原是隻母豺，身邊散落些瓷瓶碎片，室內空無它物。兩人走出石室，抬頭望去，前方昏暗之中，似飄浮著個姑娘的身影，在隨風搖曵。圓智伸手指著，一拉覺穎道：“快！”覺穎忙從懷裏摸出一張定神符，追上兩步，雙手一推，那紙符飛去貼在她心口上。姑娘猛然醒悟，立時複了人形，回過身來望著覺穎和圓智，一時淚如雨下。二人趕上前去，拱手見禮道：“玫瑰仙姑！曆劫難滿，可喜可賀，該回蓬萊歸位去了。”陳淑媛道：“陳淑媛無端遭此劫難，冤屈煞了！”言罷又哭。覺穎教圓智伴她慢行，自身化作一道閃光，追出洞來。妖精尚自停在雲端，低頭向洞口處張望。覺穎趕上來，喝問一聲道：“是那方妖精，與蓬萊花仙有甚仇怨，便要如此歹毒害她？”妖精冷笑一聲道：“小和尚！你不在西方修行，到東方來管甚閑事？要問本大王來處，且恭敬站穩了，聽本大王道來：大王前生本從商，坑崩拐騙全在行；積錢積財不積德，為財不惜喪天良。大腹便便歸陰去，後門投生好商量；紅包送去千千萬，小鬼大鬼來分贓。黃湯灌得群鬼醉，錯把才郎當豺狼；投生為豺會稽山，異人傳我大道長。本性難改作惡多，善惡有報終不爽；無奈投靠魔君去，免遭天懲威名揚。封我東方行魔使，便來人寰降災殃；覺穎娃娃小和尚，多管閑事為哪樁？那些蓬萊花仙本遭天譴，何須本大王與她有甚仇怨！天尚且要降罪罰她，本大王來降些兒災星又有何妨？非關落井下石、助紂為虐，你也無須悲天憫人、替她鳴冤。勸你少管閑事，回西天修行去罷。不聽吾言，休怪本大王也給你降些兒災星，卻不是自討苦吃！”覺穎心想：“原來這個妖精就是陰山魔君的東方行魔使，本是個奸商投生的豺精，怪道五毒俱全，天地不容！”喝一聲：“賊妖精！作出這等傷天害理的事，還來花言巧語、大言欺人，真不知羞！”他兩個話不投機，亮出兵器，便待交手。月光之下，忽見圓智打著火把引陳淑媛走出晦月洞，正沿山路上來。妖精怒吼一聲，翻身繞過覺穎，挺刀直撲下去，正是迅雷不及掩耳，防不勝防，眼看玫瑰仙姑又要遭難！恰在此時，山頂之上忽然大放光明，銀色之光將黑夜照耀得如同白晝。抬頭望去，輝光中現出一位神聖，正是月光菩薩。菩薩一手執寶鏡，一手執銀梭。抬手之間，那圓月似的寶鏡逬發出一道寒光，寒如冰、利如箭，穿肌透骨，直射過來。妖精哪敢承受，嗥叫一聲，化作一股勁風，徑往東方逃生去了。覺穎、圓智並陳淑媛一起上來拜見月光菩薩。菩薩對陳淑媛道：“玫瑰仙姑塵世曆劫難滿，可喜可賀！”陳淑媛道：“多謝菩薩搭救，陳淑媛曆此一劫，雖說咎由自取，其實，真可謂事出意外。”說著話，眼圈兒便紅了。菩薩笑道：“往事如煙，煙消雲散也就罷了，還提它作甚。”陳淑媛低頭沉思多時，緩緩言道：“想我百花之屬，雖一年都有幾日風光，可經曆炎陽寒霜，雨打風摧，或人畜損傷，或病蟲侵害，總有道不盡的委屈，說不盡的悲傷。唯獨每到靜夜，雲淡風靜，清光遍灑，憐愛撫慰，拳拳有如慈母，使我輩能對月傾吐，一訴哀哀之情，此恩此德，銜環結草難報①。”言未畢，掩泣哽咽，跪了下去。菩薩伸手牽她起來，拿衣袖替她擦去眼淚，道：“經此劫難，又添了許多感慨。而今要回蓬萊複位，還當振奮精神才是。”少停，菩薩對眾人道：“玫瑰仙姑遭貶，理當降世中原，投生人道。因她違了天意，自行投生到這玄狐國，劫難便深了一層。陰山魔君得知，也乘機肆虐，派禿石山的黑蛇精將她攝去，意欲加害。幸得摩訶女貞菩薩滅了蛇精，將她救出，送了回來。幽都山晦月洞內，後洞大廳頂上有條隙縫，是上古之時，水神共工與天帝顓頊爭奪帝位時留下的。共工戰顓頊不勝，便怒觸不周之山，要拚個人天兩亡。不周山乃是撐天柱，被他撞斷，天傾西北，地陷東南②。幽都山乃幽冥國之都，此時也斜攲將傾，國主後土大神親來將山扶直，那條隙縫，正是大神手指著力之處。因得了大神靈氣，日月星光透過這隙縫便生異彩。貧僧得道後，曾用這隙縫透進的天光，煉就了我這寶鏡和銀梭。後來，此洞閑置，長久無人來住。兩年前，陰山魔君命這豺精將牡丹仙姑押來，要她用透進隙縫的天光，紡成金線、銀線，給她的寶貝錦緞繡花。豺精既占了晦月洞，見這國富裕昌盛，便生了霸占此國之心。他有個師妹，也是豺精，就是方才你們在洞中打殺的那個女妖精。兩個密謀設計，害死這國皇後，由他師妹變了皇後來頂替，好作內應。陳淑媛從禿石山被救回來，陰山魔君惱羞成怒，更生歹意，要攝她魂魄，煉十方十魔瓶。陳淑媛乃陳相國之女，陳相國為人正派，邪魔難侵，便難在相府下手。妖精皇後定下一計，借這廟建廟五百年大典之機，選陳淑媛作她出家替身，將陳淑媛調出相府，攝進晦月洞，對她施了妖法。貧僧見豺精盤踞在此，久後必成大害，便來現身施法，將豺精攆出晦月洞，保此一方百姓平安。至於解救陳淑媛，大數已定，貧僧也難以施為。直待今日覺穎到此，方得完此功德。”眾人點頭道：“原來是這般因由。”覺穎道：“月光菩薩巡行天地，普閱三千，人世間事，無所不曉。這豺精是個奸商轉世，前生必也作惡不少。”菩薩微微一笑道：“覺穎，你乃自幼修行之人，涉世不深，聞說觀音菩薩給你留有一偈，內有‘閻浮眾生相，令汝細端詳’之句，可是的？”覺穎雙手合十，躬身道：“弟子不敢忘！”菩薩道：“人間世上，亙古至今，唯官與商最是罪惡淵藪。商場如戰場，官場如賭場，謀權圖財，生爭死奪，爾虞我詐，並無仁義可言。豺精前生本是個乞兒，被個姓齊的商人收養，認作義子，帶在身邊作個伴當。商人在湖廣間經商，北販絲帛、南販糧油，得些兒利，積下些財。乞兒隨他走南闖北，也有些年頭。跟著義父，與些商家稱兄道弟，迎來送往，耳濡目染，漸把那生意經、奸商訣琢磨透透。有道是：裝模作樣憑皮厚，坑崩拐騙靠心黑，弱肉強食莫放過，望風轉舵看顏色。上房抽梯施妙計，落井下石真良策，爾虞我詐稱兄弟，笑裏藏刀頌功德。……。所謂近墨者黑，乞兒參透玄機，便想牛刀小試，近水樓台，正好在他義父身上打主意。暗中與個拜把兄弟設計，合夥來套他義父錢財。行商靠個消息時機，姓齊的沒料到身邊出了內奸，真真假假，一旁攛掇，一來二去，入他圈套，賠光老本，錢財都進了乞兒腰包。他嚐到甜頭，便如法如炮製，今日勾結張三套李四，明日又勾結王五套張三。漸漸錢多，思想小打小鬧不足大發，且多有風險。便去勾結官府，官府有權，權錢勾結，便能一手遮天。從此，欺行霸市，橫行地方，盤剝百姓，作孽無邊。覺穎，世上之人，良莠不齊，而今中原亂世，奸佞當道，群魔亂舞，世風日下，善良百姓無以為生。這等奸商之行，比起那些中原當道惡賊，隻怕還是小巫見大巫哩。”眾人聽罷，一時無語。少停，圓智問道：“菩薩！三年前，牡丹仙姑在獅子國，落於南方行魔使熊精之手。如今又知，兩年前，被這豺精囚於此處。豺精現已不知逃向何方，要尋牡丹仙姑，還該往哪裏去呢？”菩薩道：“眼下你們還有些事要作的。要尋牡丹仙姑，還得等待時機。”說完，一擺手，步上雲頭，巡天去了。陳淑媛告別覺穎、圓智，自回蓬萊。覺穎二人回下廟歇息。注：1．銜環結草:生死報恩的兩個故事.《後漢書－楊震傳》載,東漢楊寶救過一隻黃雀,夜夢一黃衣童子,自稱是西王母的使者,送給他四隻白玉環,對他道:“令君子孫潔白，位登三事，當如此環”。《左傳－宣公十五年》載，晉大夫魏顆的父親病死，魏顆將父親的愛妾改嫁，並未按父親的遺囑將她殉葬。後來，他與秦將杜回作戰，有個老人結草絆倒杜回，將杜回俘獲。夜夢這老人對他說：“我是你父愛妾的父親，來報答你救活我女兒的恩德。”2.《淮南子－卷三－天文訓》：“昔者共工與顓頊爭為帝，怒而觸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維絕。天傾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地不滿東南，故水潦塵埃歸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