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幸福(1 / 2)

蒼水之西,龍山之南,有山九峰,前後相連,先民因謂之九連山。山內百泉湧出,彙聚成溪,東彙於蒼水。溪水清冽甘美,終年泛青,先民謂之青溪。青溪曲折盤旋,途經百裏,水草豐茂。先民依山傍溪而居,世代繁衍,丁口眾多,漸漸擴散,至漢唐之世,謂然成世外桃源。二戰後國家完善各地建製,於此地設九連鄉。又二十一紀時人口激增,占地廣闊,遂撤鄉設縣,是為今日之九連縣也。

九連山九峰形態各異,俱各不同。然則獨狐山與犬山聞名遠近。緣何?因此二山中有仙跡矣。

——摘自《九連縣縣誌》

正月十六,傳統登高踏青的日子。

晴空萬裏,春風輕撫大地,吹綠連綿山峰,攪動青青溪水。冰雪早已消融殆盡,江邊柳絮飛揚,花紅蝶舞,江上清波蕩漾,映出青山蒼蒼。

仙棋亭屹立柳陰裏,失卻了往日的寧靜,變得熙攘吵雜。踏青的人們在這裏歇腳,於是便像紅花招蜂蝶一樣惹來了各式小販。他們燃起樸素的蜂窩煤,烤著番薯、紫茄、韭菜、雞翅。陣陣嗆鼻青煙散在春風裏,和花香攪成一片,驚跑了滿地蜂蝶。有意征服高山的人們往往要先在這裏被美味征服。

還有商販帶來鍋盆碗瓢、油鹽醬醋,給踏青人做一頓香噴噴的家常飯,留下滿地狼藉。對於許多人來說,踏青的涵義並不局限於登山,往往還包括滿足口腹之欲。

仙棋亭附近的地麵越來越髒,垃圾成堆,蒼蠅亂舞,惡臭陣陣。心滿意足的踏青人對此視若無睹,再次踏上征途。

直通犬山仙府的山路上,此刻從下到上塞滿了旅人。遠遠看去,山路像是掛在青山中的一條彩帶。經過一個冬天的蟄伏與等待,人們終於再次盼來了溫暖的季節,於是紛紛走出寒冷依舊的屋子,在大街上沐浴暖陽,到青溪邊看柳絮飛舞,再到犬山參拜神仙,求下一枚平安符。

春天的腳步永遠是那麼準時,總會在人們終於受不住冰凍,忍不住破口罵娘的時候悄悄到來。在季節的更替上,大自然仍然擁有絕對的話語權。靈巧如人類也無法強求改變,隻好像綿羊一樣去順從,在童話裏去做四季如春的夢。

直至今天,春天仍舊是個可遇不可求的奇跡。試想上古缺衣少食的祖先們,是怎樣地去詛咒一個寒冬的殘酷?又如何地為春天的到來而感激涕零?奇跡之春由此有了它積極而豐富的意義,諸如一年的開始啦,希望的開端啦,不一而足。

對於胖子胡洪來說,與其說春天是一年希望的開端,不如說是一年減肥的開始。動物經過冬眠,體重會降至最低,而胡洪經過一個冬天的“補充”,外加春節期間的“洗禮”,脂肪堆積如山,達到一年的最高峰。終於“熬”來了春天,母親丁琪便趕緊拉上他來郊外踏青。和他們一起來的,還有一個比胡洪瘦得多的少年,這便是胡洪的弟弟胡浩了。

胡浩從小寄住在伯父家,胡洪就像他的親哥哥一般。現在一家四口中隻有男主人沒來。胡浩的伯父一向忙著玉器生意,很少顧及孩子。

兩個少年一胖一瘦,正處於血氣旺盛的年紀。他們活力十足,現在竟在山道中追逐起來。畢竟好玩是孩子的天性啊。

“慢點啊,你再跑,我不理你了!”一聲尖細的喝叫從胡洪口中傳出。這聲音聽起來像是少女的嬌喝,極易造成男人們的美好遐想,引起山道中不少男同誌的回眸。當然他們是看不到美少女的,聲音來源地隻有一個又胖又醜的男子,惡心了所有人。

一個戴著眼鏡的斯文男子“哇”地一聲,竟然當場吐了出來。

“吐什麼吐啊,沒過娘娘腔啊?沒見識!”又是一聲嬌喝。胡洪不僅聲音是女性化的,看來連性格也是,像個沷辣婦。

這話一出,竟然又有一個人受不了,吐了出來,這回卻是個衣著時髦的女子。

“你們…故意的!欺負人!”雖說胡洪有過不少類似經曆,可他畢竟還是一個剛剛進入青春期的少年,正是最愛虛榮的年紀。現在他不過說幾句話,就引起這樣不良的反應,倒好像被人無端扇了幾巴掌一樣,感到委屈。

這話收到了很不好的效果,人們紛紛逃離,眼中滿是鄙夷與厭惡。畏懼、排斥看起來不正常的人實在是正常人的習性。擁擠的山道裏頓時以胡洪為中心空出一片來。

春風輕撫,藍天依舊。灌木叢裏飛出幾隻麻雀,似乎專門來看胡洪的笑話。

胡洪此刻嘴裏發苦,感到世界上的人都遠去了,他好想找個地方大哭一場。

“哥,別理他們!不用跟他們一般見識!”早已走到遠處的胡浩目睹事態的惡化,趕緊出聲安慰。

雖然隻有年齡隻差了一歲,胡浩卻很崇拜堂哥。這是一個能和榜樣級人物馮玉風比肩的天才啊,是縣電視台都作過報道的人物,是“九連雙驕”之一!奈何這個堂哥太像個女人了,不僅聲音像,連性格也一般無二,又長得太過齷蹉,很容易遭人厭惡。同為“雙驕”,許多人私地裏議論時卻隻承認馮玉風是“驕”,而把胡洪說成是“妖”。他伯父也常為這事唉聲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