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唐沒有老老實實地坐在沙發上，沙發很小，但要容下他的肥大屁股並非不可能。對於眼前的白開水，他似也習以為常，裏麵偶爾飄著的一片茶葉讓他忍不住向正襟危坐在門外的那位中年大媽投以感激的目光。芮唐扭擺著腰肢，腳踩著如爵士舞一般的節奏，挨著萬彼特的桌子轉來繞去，想讓對方仔細看看，你皮特匠雖然不怎麼待見我，我亦然能夠風生水起、快活得意，而且生意發展得相當不錯。“你知道麼，我真不願意炫耀，可是就那麼出差一趟，非常順利地拿下了煤炭，二十五車皮，價格幅度被壓低得——”他故意賣弄關子，盡可能力拔山兮氣蓋世般做了一個朝上揮舞緊接著猛壓巴掌的大動作，“令人難以置信。有空我請你吃飯，慶祝生意成功，就——”頓了頓，他想起那杯白開水，覺得目前就有個比較好的報複機會，於是咳嗽一聲，略帶壞笑地說，“就去小吃店點上兩碗混沌皮，怎樣麼？”萬彼特不慌不忙擺弄著手裏的派克筆，點點頭：“好啊，你拖了一大堆賣不出去的煤炭回來，賺到了錢，也隻夠用混沌來慶賀。”芮唐聽著心裏忒不是滋味，揉揉鼻子，追問道：“等等，你這是什麼意思？”萬彼特嗯了嗯，抬抬眉頭：“我沒有把你看成聰明人，可你也不是笨蛋，剛才的話屬於標準的國語，誰都能聽明白，你再裝糊塗就顯得特別幼稚。”芮唐氣得雙手撐在桌子前端，好象一頭黑熊順著懸崖朝下望，目露凶光。“你這套對我沒有，另外提醒你，當你想要表現的彪悍和凶猛的時候，最好把臉上的肥肉朝裏麵擠一擠，別過於喜態影響效果。”萬彼特看似十分舒服地靠著椅子，斜歪脖子饒有興趣地欣賞著芮唐的表演，且不忘淩空圈劃著鋼筆，“當然，你的演技還是可圈可點的，如果你往娛樂圈發展，很可能會成為一位演員、導演或製片人，女星會爭著坐你大腿。”他的話非常有**力，芮唐情不自禁勾畫起那副場景，突然，一個身影滿攜著貫天撲地的氣勢闖入腦海，“啪啪啪”，蒲扇大的巴掌要打在自己臉上。啊！芮唐冷不住打個寒噤，努力把包租婆從腦子裏趕出去，頹然地坐回沙發，無奈道：“你質疑我的商業判斷？好吧，我不和你計較，我相信自己對於市場的準確分析。如果談及預測理論的水平，可能你表麵上會比我強，但說及排宮推盤的實際操作，我是TOP，從來不遑多讓。”然後芮唐想起來此的目的，不來就後悔？好吧，自己倒是真想聽聽“皮特匠”究竟有什麼好誘餌擺放在前麵。萬彼特告訴他，很快，博寧集團就會從上麵獲得批文，開始組建本地第一家全民資商業銀行，現在有一個很好地機會，能夠增持集團股份，其時自然獲益匪淺。芮唐愣了愣：“這個消息我也聽說過，你覺得國家真會放開金融政策，讓民間資金流入金融領域，挑戰銀聯名下各成員單位的壟斷地位嗎？”“我的感覺不重要，決策者是否願意也不重要，因為大浪淘沙糟糕的經濟形勢擺在眼前，不變革不行。更何況加入WTO保護金融產業的過渡期已經用完，外資銀行紛紛會蜂擁而吞食市場，再想壟斷也沒有這樣的能力。”萬彼特非常自信，“我有特殊渠道，稍微鑽了一點政策的空子，但是合理合法，能夠盡可能多地獲得博寧股份。拉你入夥的機會隻有一次，如何抉擇，現在就給我答複。”芮唐盤算一下，確實穩賺不賠：即使博寧暫時不能成功建立自己的私營銀行，可是其線下業務和線上業務都一直在蓬勃發展，哪怕A股一片蕭然，該集團的股價卻也幾乎跌不下來，依舊能保持小幅度微步漸趨的波動上揚。他的鼻頭有點癢，於是摳摳問道：“你可不會這麼好心當我的財神爺，明人不說暗說，咱倆都是充滿魅力指數的爺們，說吧，有什麼條件？”萬彼特的身材充滿陽剛之氣，和芮唐的肥胖臃腫形態截然不同，聽到這裏，微微莞爾：“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我準備投資一家高科技企業，但對方條件比較苛刻，需要你去周旋。”芮唐滿臉堆笑，搖頭尾巴晃地說：“咱們得給這樁事情定性，不是說你顧及友情拉我發財，而是需要我幫忙，讓你順利發財。”萬彼特皺皺眉頭：“甄別這種事對你很重要嗎？”“很重要！”芮唐絲毫不加掩飾，“你平時總在我麵前擺出一副更加精通商業經和奇門遁甲玄術的模樣，我非常不爽。其實你應該謙虛點，在許多方麵，我絲毫不比你弱。遠的不說，想要在商海遨遊，就得認真經營人脈關係，這可比你單單在‘坎’位擺上一杯白開水強多了。你有時冷漠，刻薄，不近人情，有時簡直就把屁股翹到天上去了，正因為這樣，你的朋友才不多。”說完話，他長長吐口氣，天啊，胸臆大暢，簡直比大夏天喝下冰鎮啤酒還要痛快。萬彼特果真挪了挪自己的屁股，聳聳肩膀，然後笑著說：“我知道你是擅長人際關係的構建，但是如果深究的話，好象你這套本領僅僅局限在你娘家人內部。你的秘書，家裏的保姆，還有外地分公司，等等，應該叫辦事處的副職‘領導’，怎麼說來著，都是你老婆的親朋好友。你對外麵人的態度，似乎並不如你嘴裏說得那麼友善，刻薄，怪異，甚至**，不瞞你說，許多人是怎麼高度評價你的，如果你覺得這也是提升個人魅力指數的一種另類或創意方法，不妨坦然接受。”芮唐的臉刷的紅了，頗不自然地扭動著媲美遊泳圈的腰肢，強打精神說：“我們是談生意的，不該將話題轉到個人隱私方麵。你讓我入股民營銀行，確保能賺錢，是嗎？OK！告訴我那家高科技作坊的名字，剩下的交給我。”風清揚回到租住的小屋，才剛懶洋洋地在床上躺下，窗外一陣熟悉的混亂腳步聲傳來，在讓他趕到興奮的同時，也不覺被胸底湧起的強烈緊張感給湮沒。“清揚，在家嗎？”悅耳的女中音隔著門板傳來，柔和的語調同樣隱雜著幾分不安。風清揚小心翼翼從床上翻下，幾乎大氣不敢喘息，躡手躡腳摸到窗邊，隔著沉沉的簾子往外偷窺。一名相貌普通可是很耐看的女孩背著皮包站在台階邊，側身處守著位中年婦女，容貌不差，可是神情凶惡。風清揚暗暗叫苦不迭，本想繼續裝糊塗不吭聲，可那準丈母娘已然推開女兒，大步流星走至門前，掄起拳頭毫不留情麵地砸起：“姓風的小子，別躲了，快開門。老娘五十歲的人，可不是你毛頭臭小子就能糊弄過去的。”風清揚滿頭是汗，壓著性子繼續觀察。“聽好了，你現在不開門，以後就別找我家閨女。我數三下。一、二——”不等“三”字出口，風清揚笑得有些諂媚的臉容從門縫擠出。“伯母，您來了。”陳阿姨眼睛瞪得偌圓，雙手叉腰，唾沫星子悉數碰上他的鼻子：“你說呢？讓開！”她肩膀抖動，震得風清揚慌不迭躲向門楣。葛耀麗悄悄吐舌頭，意思是大敵當前，你務必要打起十二萬分精神認真應對。“伯母，我，我給您燒水。”風清揚說著話，快速從抽屜裏拿出“熱得快”。陳阿姨眉頭微蹙，冷冷哼道：“這種東西燒出來的水能喝嗎？簡直太不講究生活質量了。”“您說得非常對。”風清揚心中不服，嘴裏卻畢恭畢敬。風清揚嘴裏說著馬上出去買一瓶礦泉水，眼珠子不停轉動，卻絲毫不加挪動腳步，他心裏清楚得很，今天這位氣場逼人的準丈母娘來此，可不是為了區區一瓶礦泉水。“算了，我不渴。”果然，陳阿姨揮手叫住了他，同時話鋒鬥轉，直擊要害部分，“想要和小麗繼續發展，你總得拿出一些誠意吧！我要求不高，什麼豪車洋房的，都不要求你置辦，但是兩個人過日子，在外麵租房子象孤魂野鬼一樣的怎麼能行？一般的小屋子，二室一廳，麵積不大不小，你起碼應該按照這個低得不能再低的標準努力。”風清揚陪著笑臉：“伯母，我是時刻把您的話放在心上，簡直就當最高領袖的最高指示天天想夜夜念。”陳阿姨冷冷一笑，便是旁邊的葛耀麗也不覺打個寒戰，抿著嘴欲言又止。“少在我跟前油嘴滑舌的，有用嗎？想當年我也是耍嘴皮子的老祖宗，忽悠得領導整日屁顛屁顛的，所以盡管我學曆不高，照樣能打敗那些大學生，成功當選為單位的工會主席。聽好了，小風同誌，你的馬屁話我女兒聽來那時字字千金，在我這裏屁都不是，也比不得一塊蓋房子的磚頭值錢。”葛耀麗忍不住說了一聲：“媽。”陳阿姨哼道：“別叫媽，人家女孩都知道替自己盤算，哪像你傻乎乎的不懂得計算自己的幸福啊？非得我頂著一張老臉，同這什麼都不是的屁毛孩談判。”風清揚真是臊得渾身發燙，憋了一會兒，盡可能以誠懇的態度來應對眼前危機：“伯母，您放心，等房價跌下來，我馬上買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