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生公主自有用(1 / 2)

(一)天生公主自有用

五月,風輕雲淡。

皇宮,花木如錦。

風拂柳,而柳,則不甘地掃向她的發。那是絡兒一個早晨的心血,及腰的長發,先要梳直,然後盤,繞,結,折,綁,盡天下繁複之能事,方算有了形。再插上各式珠釵,綴上各式金玉,直重如泰山壓頂,才算梳好。有此泰山,別說走路,連吸口氣,都深覺頭上堪危。

所以當柳掃過來時,她伸手,阻住柳的不甘:“唐突佳人,該當何罪?”

她說話的時候,眸中閃過絲跳躍的頑皮。她向柳問罪,卻不用柳回:“幸好,我不是佳人。”五指穿柳而過,而眸,一瞬間深遠無波。

在佳麗三千的後宮,她真的算不上“佳人”。纖瘦,清淡,除了一雙靈動的眸,無任何出色之處。而美女如雲中,她這一雙眸又怎麼能替她爭得一絲關注?

結兒是個帶著濃烈俠女氣息的女孩,她總禁不住要鳴些不平:“主子!您這樣不聲不響,自然會被她們欺負!主子,求求您對自己好心點吧!”

不聲不響?嗬,結兒,你不知道啊,言多必失,我自過自己的清靜日子,又何必跟別處攪在一起?那兩瓶玉露丸,大公主喜歡就拿去罷,反正餓不著人。衣服也是夠穿的,三公主開了口,讓她取也無防。我也知道自己不是奴婢,不過,玉妃既然希望我繡方手帕,不答應她可下不了台,少看兩天書便是。

“主子主子!您總是這樣,我和絡兒都要心疼了!”結兒喜怒都寫在臉上,她倒是很不給麵子我的。

心疼?沒必要的,沒必要。以弱者自居,就不會被當成箭靶,就不會被口水淹沒,就不會被人緊盯住告訴我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日子嘛,圖的是舒心,如果示點弱,就可以隨心,那何必去逞無謂的強?

她一笑。這也算小小計謀吧?而且這般成功,近兩年來,宮裏已經把她忘得差不多了,放任她無牽無絆在她的天地裏聞雞起舞或挑燈夜讀,無災無難長到十五歲的今天。

隻是,好出奇,昨天夜裏,久違的容公公大駕光臨,傳她父親口喻。因為無處練習,以至她差點忘了接旨的程序,還是絡兒先回過神,飛速給她披上宮服,把那位視禮儀為生命的容公公蒙混過去,免了“衣飾不整”之罰。

父親說,明日午時,眾位公主於龍吟殿候駕。

她,五公主,排行最小的金玉公主,自然缺席不得。

真是累人的活。金玉垂眼,微歎,忙活一整個早晨,結兒絡兒奔前跑後,終於將“公主”應穿應戴都堆到她的身上。待大功告成,三人都奄奄一息。

“幸好主子不像其它公主,不然我們豈不天天有得忙?”結兒終於發現這種“清靜日子”的好處,吐舌。

“我們主子穿戴起來,這氣勢可比別的公主尊貴多了。”絡兒第一百零一次發表她的高見。

結兒抱怨主子任人欺負,而絡兒則隻扼腕主子不肯打扮。她知道主子不算絕色美人,可主子的氣質,絕非其它公主可比。那是種與生俱來自重,似乎可包容天下。如果主子不是公主而是皇後,那麼,就是“母儀天下”了。

“還母儀呢。”金玉從來視絡兒的高見為胡說:“時辰快到了,去遲了可得挨罰。”

於是主仆三人,便沿了宮中小徑走向龍吟殿。金玉既不受寵,她的寢宮“雍維殿”便也最為僻遠,與關押罪妃的“冷月殿”比鄰。待三人跋山涉水來到龍吟殿,殿裏早人影憧憧。

“給大公主請安。”

“給二公主請安。”

“給三公主請安。”

“給四公主請安。”

雖是姐妹,金玉卻絕不稱“姐姐”。不是不敢,而是,不想自討沒趣。大公主乃皇後所生,去年又下嫁和親王,身份之尊貴不言而喻。二公主年方十六,才貌雙全,深得皇帝喜愛。三公主聰明伶俐,母親一係又掌握朝中軍權,與二公主分庭抗禮。四公主與金玉同齡,所不同者,她母親春妃受皇帝專寵至今。唯金玉一人,母親崇妃難產而死,若非太後在世時封號“金玉”,隻怕也早魂飛魄散。

規規紀紀地請完安,金玉便自動禁聲,肅手而立。

十年來一直如此,四位公主自會聊她們的胭脂水粉金釵玉環,分糖也罷,拔劍也罷,一切與已無關。她隻要臉帶微笑,便萬事大吉。

“五妹妹,你倒是越長越標致了。”反常地,卻見大公主移步過來,且親熱有加喊起“妹妹”。金玉忙福身行禮:“謝大公主誇獎。”

“今年可是十五了?”大公主也不過長她三歲,口氣卻像她的長輩。突來的平和讓人起疑,垂下眸,又是福身行禮:“是。謝大公主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