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從大大小小的孔洞中進來,寒意陣陣。浮遊在這寒中,不知所措。連身軀都裂了小縫,肆烈往心灌注冷風。坐嗎?站嗎?走嗎?都不對勁。燁,一定一定,要小心!
風關靈端一碗熱湯進來,看她臉色煞白,眸中失去平常的淡漠,不禁神傷。戰事風雲莫測,他和她一樣清楚,什麼安慰的話都說不出口,唯有盡量放軟聲音勸道:“喝口湯,暖暖身子。”
“謝謝。”金玉感激一笑,接過小碗。她需要有什麼來分散注意力,哪怕隻是一句無關緊要的話。湯裏僅漂浮著幾塊肉碎--軍中的糧草並不充裕--不過熱氣騰騰,給人增添幾分暖意。一口喝盡,腦中有了主意:“風師兄,能幫我找針線和繡架來嗎?”
“針線?繡架?”風關靈愕然。繼而點頭:“稍等。”
風師兄...這個稱呼,第一次聽見,卻似乎早就聽過。暖流從心開始移動,仿佛自己成了師父,而金玉,則是師父最疼愛的小師妹。那麼,他一樣,要疼愛他的師妹。
挨個挨個的問,終於,在某個泥房找出針線和繡架,都落了塵,應該是原先村民未及帶走的舊物。
“謝謝。”還是兩個字。解下披風,借了他的佩刀,沿著底部裁下一截布麵。再對開,成兩塊布。小心疊起一塊,將另一塊繃在繡架上,便靜靜坐著穿針引線,再不發一語。
靜靜地,將擔憂,將濃情,將她的祈禱,將他的音容,一針一針,一線一線,密密實實、嚴嚴整整地,定格住。
靜靜地,將此時此刻,將此地此人,將此生不渝,將此心不悔,一針一針,一線一線,密密實實、嚴嚴整整地,封存住。
或者在以後的哪年哪月,她會於兩眼昏花時掏出這塊布,嘴角含笑,憶起,她曾是他的妻,他們曾有一段生死與共的日子。
全都要,如實繡下!
從不知道小小一枚針也會重到手軟,每一針,都要凝神運氣,才插得下、捏得起。有時候發現雙眼模糊,看不清針的起落,忙用袖子抹眼,繼續埋首。
刻意不去注意窗外天色,她不想知道他去了多久。三萬與八萬,她怎麼敢知道他去了多久!像是一眨眼,又像是一場日月輪換,空氣中除了沉悶的冷,突然多了喧鬧的人聲馬聲。
心中格登一跳,食指被紮了一針。風關靈猛地闖進,帶進滿室清咧:“皇上,皇上他...”
萬物停滯,膝上繡架跌落,那麼惶急那麼驚恐:“他怎麼樣!”
“皇上他回來了!”
心花萬千,轟然綻放。
再看不見、再聽不見,旋身間,人到了屋外。迎頭就撞上一隊人馬,當先一人衣殘甲裂,帶一身疲倦,正是姬燁。
咚咚咚咚。她聽到自己雀躍的心跳,就知道就知道,他一定會回來!
“弱兒!”幾乎連滾帶爬跌下馬,姬燁朝金玉撲來。啊!他的弱兒,他活著回來了!他的重量盡數壓在她身上,撲得兩人連退幾步。初見的狂喜轉為驚憂:“燁,你受傷了?”
“沒事!臂上挨了一刀,沒力氣而已。”姬燁嗓子嘶啞,一場苦戰,喊都喊掉三分力氣。可是,這一戰多麼輝煌:“弱兒,我們贏了!聽著,我們贏了!我們燦月男兒都是好樣的,三萬對八萬,我們退敵了!”
看著他眉飛色舞、神采飛揚,這荒涼苦寒之地,刹時鮮花遍地,仙樂飄飄。將頭深深埋在他的胸前,一迭連聲:“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
金玉聲音漸微,姬燁深吸一口氣,滿足的輕歎一聲。一時間,言語失去了意義,兩人緊緊相擁,縱天荒地老,不管不顧。
不知什麼時候,旁邊有人咳咳兩聲。姬燁驚醒,拉了金玉道:“弱兒,這位是踏雲關程非將軍,所謂‘天縱奇才’,不過如此。這次退敵,程將軍功勞最大。”
於是,金玉看到一個合書生儒雅和武生狂放於一體的男子。也是渾身血汙,神情卻從容淡定,好像剛赴場酒宴歸來。他的喜怒不形於色,道:“皇上謬讚,臣愧不敢當。”
“這位嘛,是朕的皇後。”
“呃?!”所謂喜怒不形於色的程非,頓時目瞪口呆轉不過彎。
“好了,弱兒,敵軍隨時可能來襲,因為隨時可能迎戰,我們都住到踏雲關去。”姬燁為破了程非的“一成不變”小小得意一下。
“等等。”金玉跑回瓦房,拿上針線繡架,眼見姬燁一臉問號,她笑了:“我要繡兩個人,一個是你,一個是我,以後,你身上帶著我,我身上帶著你,不論什麼時候,我們都在一起!”
“嗬...乖弱兒!”又是一個大熊抱,小小的心髒,幾乎再盛不下對她的愛意。
唉,隻想隻想,和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