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跑回小屋的洛心氣喘籲籲地按著心口,確定那個鬼麵男子沒跟來後她才放鬆下來,這一放鬆順著門板軟倒在地。
可怕、好可怕!
為什麼要跑?
可不跑能怎麼辦?
她不要跟他呆在一起!
呆呆地發著愣,為了驅逐這莫名其妙生出的恐懼,思緒放空了多久都不知道,也許是一夜也許是一瞬。直到一股無法言喻的心痛在身上蔓延開,梗得她難受。她似乎似乎忘了什麼,似乎那是甘願封存不再觸碰卻又是極其重要的東西。不知不覺中,淚水肆虐了那張半是傾城半修羅的臉。不知不覺中,仿佛受了極大委屈般的嗚咽也從指縫間泄出。不知不覺中,她半夢半醒到了天亮。不知不覺中,她臉上的陰陽咒印閃過一抹異樣。
恍惚中似乎夢見有個與鬼麵男子極其相似的人總是默默擋在自己身前,僅僅隻是能看見他偶爾偏頭時的側臉,鬼魅、陰沉,卻意外的令人安心。
讓人想,就這麼被他護在身後,一輩子也無妨……
“心兒、心兒你怎麼在地上睡?”
洛心一醒來便看見老族長屈尊扶著她關切詢問,那關切的神色真誠得仿佛不是她之前見過的那個威嚴冷酷的老者。
“我的好心兒你可算醒了,嗬嗬,還是一如既往地愛賴床不起。”這一聲嬌笑的調侃讓洛心又是一愣。眼前這個歲數不大但卻是族長最寵愛的侍妾怎麼突然跟她這麼要好?她記得當年被趕出洛家可與這人有幾分關係,不過這些都過去了,她一點也不想理會那些爭權奪利的宅鬥糾紛。
環視周圍,發現這不大的木屋內竟多了不少族裏稱得上德高望重身份尊貴之人。隻是他們為什麼要這般帶著顯而易見的討好地望著她?這太讓人惶恐太讓人奇怪了。
在洛心從族長等人的態度轉變反應過來後,她已是踏入了想都不敢想的主宅,一路上盡是曾經看不起她的堂親在對她恭敬行禮。與其說恭敬,倒不如說是懼怕。就連族長等人也隱約帶了幾絲驚恐,隻是畢竟老奸巨猾並不明顯。若不是洛心從小敏感,也斷無可能察覺。
然而此刻,她更疑心促使族人態度轉變的緣由為何,雖然不知道是為什麼,但總不可能大費周章扶持一名被逐出家族的庶女吧。又或者,這一切不過是她臆想出的一場夢。洛心垂下眼睫斂了心思。
這大家族裏出來的,能有幾個沒一兩分心計?宅鬥不遜於宮鬥,區別隻在若要逃離前者比後者容易。她厭倦爭搶也無心奪權,本想幹脆借著他們對她的不善將自己置於事外。想不到竟讓人恭恭敬敬地從破木屋裏請了回來,好大麵子!
這人……真是給了她好大麵子!
洛心默默看著銅鏡中模糊的人影,麵無表情地任婢女為她梳髻。
在主宅如此過了幾天,洛心心中不喜反厭。本就習慣安靜待在不顯眼角落的她如今是被眾星拱月般擁簇著,去哪兒都有人跟,要什麼都會得到。可她感覺這種生活更像圈養與囚禁,這麼多人跟著說是若有吩咐盡情使喚但卻更是生怕她一不留神又跑了。
這日子,還比不得她獨自一人生活的那些時候來得自在。她也隻能等著,看看對方究竟想幹嘛,輕易不得妄動。
這天夜裏,洛心在確定沒人守著後便提燈夜遊去了。不是沒想過要跑,隻是會花費這麼大力氣把一個不得寵的庶女整成比族中長老更尊貴的地位怕不是一句閑得發慌可以打發的,太過荒唐了不是嗎?
突然,風攜幽涼香氣襲來,莫名的熟悉湧上心頭。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她便有過這樣的感覺。
“近日過得可還舒心?”這聲音倒不生分,那在月下執梨花而來的鬼麵男子看上去認真至極。“有勞閣下關照,他們待我極好。卻不知閣下意欲何為?”客氣有禮也疏離,能控製住整個家族的人必定不凡。
“你怎麼不著紅衫了?”他沉默半晌後竟是這麼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廢話。“閣下說笑了,我從不喜歡紅衫。”她自小就厭惡甚至懼怕紅衫,總覺得那是血染出的顏色,妖異不祥。“不喜歡?不喜歡嗎?對呢,你從沒說過。”隻是她常穿,他便以為她喜歡。其實以她的性子根本不會喜歡這樣熱烈卻血腥的顏色啊!“閣下不妨說下目的,小女子自認身無可圖之處。”語氣越發疏離,顯然她不想與他再相處下去。
看上去沉溺在自己思緒中顯得戾氣陰狠的鬼麵男子也不惱,徑直牽起她的手步入不合時宜盛開滿園的梨花中。“你便是我可圖之物。”
洛心愣了,洛心笑了,這笑滿是嘲諷:“這樣一張臉?您的審美可真奇特。”深藍的印記在夜裏更加鬼魅駭人。
“你若在意,除了便是。”那人的手撫上她臉上的印記,這輕薄的舉止卻讓她生不出絲毫反抗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