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陶佑宸少校閣下親啟
陶佑宸幾乎是懷著視死如歸的心態點開這份信箋的，然而信箋彈出來的那一刻，他下意識地掐了掐眉心，像是想接著這個動作緩衝片刻，能晚幾分麵對這信箋都是好的，可惜開篇卻未有半分兒女情長。
大概是語音識別的緣故，林兮棠的那封信箋斷斷續續，聽得出說話的人大抵已經是強弩之末，沉重的呼吸聲被誤轉成文字，還有大量的咳嗽的音節，人之將死會寫些什麼？陶佑宸不止一次地給林兮棠寫過遺書，內容乏味無趣到極點，他倒不是假正經真矯情，而是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如今林兮棠還他這麼一封遺書，他心底就像北風呼嘯過得枯藤老樹，落葉漫天飛舞隨風四散不知歸途，更不消說落葉歸根，隻留下光禿禿的枝幹，荒蕪到淒涼。
你是在報複我？
形式上是這樣的，內容上卻絲毫不慘水分，林兮棠開篇用極多的筆墨描述了盛桃所在的黑印掌握的曲率技術，這位空照出生的機修師心算水平一流，喘氣都顧不上了還洋洋灑灑地羅列大量的數據，甚至分析對比了第七聯盟和黑印曲率技術的異同點，由此延伸開去展開了對黑印科技的猜測。
“由此可見，黑印並非是星際宇宙中的散兵遊勇，他們是有組織有紀律，有後勤保障甚至有自己的尖端科技的這麼一群反政府武裝，望我軍引起高度警惕，黑印所代表的若人並非是一群花瓶，他們……”
後麵是什麼，陶佑宸看不清了，隻能看到一連串亂碼，間或夾雜著林兮棠的咳嗽聲，他盯著那串亂碼看了許久，情不自禁地弄花了屏幕。
緊接著林兮棠筆鋒一轉，重點又落到了星耀帝國身上。
“你大概不會相信，我們一直視為有勇無謀的星耀帝國，居然能掌握‘嬰兒宇宙’的技術，若不是我親眼所見我也難以置信，此事關係重大，我不敢有半分造次，冒險登上敵方戰艦，僥幸盜取了敵方‘嬰兒宇宙’的資料，不想中了埋伏，以至於命不久矣……不過彌留之際能記錄下這一切，真是太好了，能在死之前看一眼‘嬰兒宇宙’的數據，真是太好了……”
陶佑宸閉上了眼，不忍卒讀，進度條顯示林兮棠的這封遺書就要進入尾聲，同是她的生命也終於走到了終點，陶佑宸呆坐了很久很久，姿勢不變，一直到夕陽西下，餘暉透過玻璃窗揮霍著白晝最後的恩賜，新月初上在天空敲上印章，他都沒有再看下去。
好像隻要一直不看完，林兮棠就不會還能活著一樣。
其實他更害怕的是，林兮棠人之將死其言“不善”，他害怕林兮棠彌留之際忽然想通了，察覺他陶佑宸絕非良配，感覺自己遇人不淑，將往日同他的情分一起帶進棺材裏，塵緣盡了時將昔日的恩怨一筆勾銷。
到頭來，他什麼都沒有。
然而林兮棠接下來的話像是陡然間讓他鬆了一口氣。
“司馬春裳，我大概學不了太上忘情，最終還是忍不住或者說是不甘心什麼都不說，就這麼死去。寫這封遺書的時候我一直在想，如果是你的話，大概也會大公無私地扯一些有的沒的，所以效法之，東施效顰也好，畫虎不成也好，總之現在我嚎啕大哭，手抖如篩糠，情不能自已，措辭如有不妥之處，也不求你指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