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活著……”
“你也要活著！”
閻魔揚揚下頜，示意後方。奈津將臉伏在矮桌上麵，正沉沉睡著。 他以眼神向岡崎訴說：別把這孩子丟下，獨自去了。
“身為壬生狼的亡靈卻輕為人父，對那孩子來說也是辛苦吧。”
“你若升了天，她豈不更辛苦？”
岡崎笑了。嘴疼得無法張開，就連這樣微微一咧似乎也極是痛苦。 “……佐木在五稜郭戰死了。也許，我本來也該像他那樣……”
那名纖弱少年，竟然直戰到最後一刻。真是個叫人費解的家 夥，閻魔在心中由衷歎道。入隊當時雖已十八歲，可看上去最多隻有 十四五，臉頰紅紅的，還是個孩子。
“一看到你，就格外清晰地回想起當年的情景呐……”
“是吧……”閻魔的歲月，還停留在江戶時代。
“其實我才是亡靈……”他以微不可聞的聲音，口中小聲囁嚅道，
“我……早就不再是人了。”
岡崎抬眼望他，眼神分外溫柔。
“是嗎？我這輩子還沒見過比你更有人味兒的家夥呐……”
“岡崎……” “我卻沒能像個武士那樣死去……”
沒這回事，閻魔搖搖頭。 “你到最後，都是真正的武士……那孩子，就是不折不扣的武士之
後。是你人生的明證。不要再說那種否定一切的話了。”
閻魔握住岡崎的右手，凝視掌心。
或許還來得及吧？自己能行吧？
—不死符的“入魔”，他還從未試過。
岡崎痛苦地扭動身子，“嗯”地逸出一聲呻吟。閻魔將皮包一把扯 到跟前。那裏麵，放著一式齊全的刺青工具。幹得漂亮的話，岡崎沒 準就得救了，奈津也就不會痛失一位親人了。
然而，為了換取性命，就必須被迫接受一份殘酷的命運。閻魔彷 徨了。
你怎麼辦？
體內宿魔饒有興味地發問道。許是察覺到他心中萌發的念頭，黯 黑之中，妖邪鬼魅爭相湧來，仿佛要圍觀這場儀式。地底蠕出蠱蟲， 腳邊纏繞銀蛇……空中浮現一顆女人的頭顱，長發披拂，垂在臉前。
群魔紛紛翹首以待、焦灼蠢動，巴望著人化身成鬼厲精怪的那個 瞬間。同以往“入魔”時情形殊異，閻魔感到身體似乎就要被黑暗的 沉重碾為齏粉。他伸手抹了一把頜下的汗。
“我是不是就快死了……我看到了鬼。” 剛想說沒那回事，岡崎用眼神製止了他。 “奈津，就拜托你了。”
這不是哀懇，而是命令。在岡崎那不容異議的眼神下，閻魔惶恐 地點了點頭。
在朦朧空洞的意識當中，岡崎能夠對發生在閻魔身上的事情理解 幾分呢，值得懷疑。但至少他能明白閻魔身陷於無可奈何的處境中， 因此，或許也能夠感受到閻魔背上所背負的會有多麼的沉重。
“……奈津，拜托你了。”
以虛弱的聲音，將方才的請托重新叮囑了一遍。岡崎合上雙眼， 立刻又陷入了昏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