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這個高沿帽張口就提起他爸,說他一點好奇心沒有是假的,但他也並不認為他爸能給他留下什麼好東西,可人家都提起了他爹,要他不去也實在是不像回事。
再者說他也有點偷窺者碰巧碰見美女脫衣服,聽牆角的聽到重大八卦的心態,所以苦想片刻,還是跟在高沿帽的屁股後頭跳上了警車,還是後座。
一路上高沿帽就再也沒跟他說過話,冷落的十分徹底,他坐在鐵絲網後頭的犯罪嫌疑人專屬的座位上,直覺得屁股底下刺的慌。
那是一種被人忽視的感覺,帶著些許淒涼的弧度。
小警車一路左拐左拐加左拐,進了市局的大院。
然後高沿帽開了後門,把他給請了出來,正好經過的幾個警察隨隨便便的打量了他兩眼,搖了搖頭,難掩可惜的神色。雷向東心中仰天長嘯,憤憤不平之餘另從這點上看了出來,這個高沿帽的為人,想必不怎麼厚道。
高沿帽帶著他進了二樓的一個小辦公室,讓他進來之後把門關上,順便反鎖。
然後他開了張抽屜翻出來個檔案袋,拍在桌子上,示意雷向東自己打開自己看。
檔案的最上頭的一張,是一份被剪了下來的報紙,還是頭版頭條:黑龍江毒龍逃脫,警方損失慘重。然後附上一張圖,人民警察圍成一個圈,脫帽行禮,圈裏端端正正的躺著幾具屍體,高沿帽指上左數第二具:“這是你爹。”
報紙大標題底下行了一排小字:惜我英雄,浩氣長存。犧牲警官:張禮,雷為國,王建軍,關愛民,耿浩。
雷向東手裏捧著那張報紙,直勾勾的盯著上頭的他爹那具蒙著白布的軀體,說不出心裏的滋味。
他爹死的早,而且沒死之前也是長長久久的不著家,所以他跟他爹的情分也挺淡,加上時隔多年,他原本以為……可是血緣這種東西,終究和旁的是不一樣的,他有這麼一瞬,是感覺到了悲涼和蒼茫的。
好像被什麼東西擊中胸膛,又有什麼東西碎掉,也好像又有什麼東西打這堆殘骸裏冒出新的枝芽,逐漸開出了枝繁葉茂的花來。
非要以一句話來形容的話,那就是百感交集。
那高沿帽也不說話,叉手托著腮,撩開眼皮,就這麼盯著一動不動的雷向東,那眼神被籠進頭上的帽簷裏,那片灰蒙蒙的陰影裏,帶著些厚重的意味。
好似過了許久,那個高沿帽才站起來,摘下帽子,放在那疊資料的旁邊,道:“這個你拿回去,你父親是個英雄,他一直到死,都不肯說出警方蹲伏的據點來。”
說著將那疊資料重新裝回資料袋,鄭重的交還到雷向東的手中,敬禮。
雷向東雙手捧著那個資料袋,低下頭去,濃重的陰影覆蓋在他剛硬的五官之中,就好似深邃的黑夜裏,有那麼一盞孤燈,正冒出灼灼的光來。
他將那疊文件帶回家,他幾番躊躇,最終還是沒有告訴他媽。
然後過了一年,小雷同誌軍校畢業之後就被調去當了特警。
當年軍警的界限還未分的如此一清二白,加之警隊缺人十分嚴重,當然主要還是看本人意願,雷向東盯著政委手裏的調務書,遲疑了片刻,問道:“政委,去哪兒啊?”“黑龍江。”雷向東眉毛糾結成兩條毛毛蟲,在他的額間蠕動了一會,像是要下定什麼決心一般,最後鏗鏘有力的點了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