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朦朧欲眠之際,帳簾忽被輕輕掀開,一道白影無聲閃入,輕輕走到許驚弦床邊立定。
許驚弦吃了一驚,刹那間睡意全無。定睛望去,來人身著小衣,體態輕盈,竟是白瑪。隻見她雙眼怔怔望著自己,不知意欲為何?
想到白瑪日間的古怪行為,許驚弦大感不安。坐起身來正要詢問,卻乍見白瑪薄紗輕袖,曲線玲瓏的模樣,悚然一驚,當場怔住。
白瑪手指放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姿勢,渾然不覺深夜闖入男人居所有何不妥,她緩緩湊近許驚弦,撲閃的眼瞳中既有一份迷惑,又有一絲興奮。許驚弦驚異莫名,又不敢伸手推開她,眼睜睜地望著那一張美麗不可方物的臉龐越來越近,隻覺得一顆心怦怦作響,幾欲跳出胸膛。
此刻兩人相隔不過寸許間,相互呆呆對視著。白瑪平日天真爛漫,狀若癡傻,雖不說話,卻極是乖巧,在許驚弦心中隻當她如小妹妹般。可他畢竟已至慕少艾之年紀,半夜三更忽與一個年齡相仿的美麗少女近身相對,眼中望著吹彈可破的麵容,鼻中聞著那一股少女特有的芬芳,不免心猿意馬,仿如醉酒,隻在渾噩神智間勉強保持著一線清明。
意亂情迷之際,白瑪突然探唇過來,在許驚弦麵頰上輕輕一吻,這猝不及防的一吻令許驚弦大叫一聲,驚跳而起。白瑪也似嚇了一跳,手足無措地倒退幾步,臉上卻是一幅不明所以的神情。
多吉被許驚弦的叫聲驚醒,迷糊中翻個身:“瓊保次捷,你才回來啊……”一句話還未說完,忽見到帳中的白瑪,揉揉朦朧睡眼,猛然坐起身來,刹那間睡意全無:“啊!白瑪你,你怎麼在這裏……”
白瑪仍是凝望著許驚弦,迷蒙的眼神漸漸清澈,忽然眼眶一紅,呆呆掉下幾滴淚來,驀然拚命搖頭,返身跑了出去。
“這是怎麼回事?”多吉大惑不解。
“我,我也不太清楚……”許驚弦努力調整著呼吸,幸好帳內微明,多吉瞧不清他麵紅耳赤的模樣。
多吉撓撓頭:“白瑪到底怎麼啦?不但開口講話,還半夜跑到我們帳裏來。哦,達娃大叔還對我說……”突然住口不語。
許驚弦漸漸清醒過來:“達娃大叔對你說什麼?”
“我忘了,還是快睡覺吧。”
“哼……”
“咳咳,達娃大叔說最好不要告訴別人。”
“哼哼……”
多吉不好意思一笑:“當然,你又不是別人,不過……”
“哼哼哼……”
“那你答應我不要再告訴別人。”
“你真囉唆,快說。”
“那好吧。達娃大叔說……”多吉本就藏不住心事,何況達娃並未嚴令他守住秘密。當即把達娃所講關於白瑪之事全盤托出。
聽罷多吉的轉述後,許驚弦才知那個美麗而無邪的少女竟有如此淒慘的身世,心頭憐意大盛,對她的非常行為亦稍有理解。
多吉又道:“按達娃大叔的分析,今日你抱著幼猊的樣子讓白瑪突然憶起往事,恍惚間以為你就是她的父親,所以才那麼著緊你是否受了傷。但剛才嘛……嘿嘿,她平日本就有些神誌不清,如果真的認定你就是她的父親,你打算怎麼辦啊?”
許驚弦又好氣又好笑:“那你也要隨她叫我大叔才是……”他暗暗回想剛才白瑪的舉動,那突如其來的一吻中似乎果真有幾分親情的意味,他稍稍鬆了口氣,卻又仿佛略有些遺憾。
“哈哈,白瑪才應該叫我大伯。”多吉又想起一事:“對了,那隻幼猊怎麼樣啦?你這麼晚去了什麼地方?”
許驚弦聽說過吐蕃人對蒼猊的諸多禁忌,不虞多吉替自己擔心,便避重就輕,隻說放走了幼猊,根本不提與蒼猊群大戰一場之事。
多吉性格耿直粗放,也不再多問,隨口說著話兒,眼皮又沉重起來。
許驚弦忽道:“多吉,也許我過幾天就要走了……”他想到即將離開禦泠堂,日後前途未卜,不知去何處做個孤魂野鬼,不免自艾自憐,言語間頗為傷感。在禦泠堂三年,武功越練越無信心,甚至連宮滌塵也漸漸陌生起來,或許唯一的收獲就是認識了多吉。
多吉已漸入夢鄉,“唔”了一聲:“如果有好吃的,別忘了給我們帶些回來。”他大概以為許驚弦隻是像從前一樣,暫時離開後不久就會回來。
許驚弦無奈一笑,這就是多吉最可愛與最可恨的地方,什麼事都不放在心上,總是那麼樂觀地麵對一切。他本還擔心不知應該如何與多吉告別,現在反倒放下心事。也許無聲無息地離開最好,免得兒女情長,英雄氣短。反正無論日後能否與多吉再次相見,他都會在自己心裏永遠給這個淳樸憨厚的吐蕃少年留一個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