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發緊鎖眉頭:“我隻知你丹田受損,卻不知其中詳情,你不妨如實告訴我,或能解治。”
許驚弦心中燃起一絲希望,便將當年如何在擒天堡受禦泠堂紅塵使寧徊風的“六月之蛹”,前往鳴佩峰治傷又被四大家族之首景成像借機廢去丹田之事毫無隱瞞地說出。
鶴發撫掌道:“這便是了。你隻是丹田受挫,經脈不但無損,反而因蒙泊強輸功力而容量大增。雖然無法修煉上乘內功,卻不似廢去武功者手足酸軟,甚至耐力更強。一切行動與常人無異,練習招術時並無阻礙,隻是運功發勁時會受到影響。外力來襲時你的身體會自然做出反應,散於四肢百骸的內力會保護你不受傷害,但若想要傷人卻又有心無力。”
“可有什麼補救之法?”
鶴發大笑:“這種情況可謂萬中無一,甚至是習武者夢寐以求的境地,又何須補救?”
許驚弦滿臉懷疑:“天底下哪一個習武者願意落到這種地步?”
鶴發不答反問:“習武最基本的目的是什麼?是自恃武力欺壓百姓,甚至動輒殺傷人命麼?”許驚弦搖搖頭。
鶴發續道:“那麼既可以達到強身健體之效能,又不會有錯手傷人之顧忌,豈非一舉兩得。”
“可是,扶危濟貧也是習武之目的,若無相應的能力,如何與惡人相抗?”
“縱算是大奸大惡之徒,也應該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童顏在一旁插言道:“對付惡人何用那麼麻煩,一刀殺了豈不幹淨。”
鶴發搖頭低聲歎道:“你殺性太強,稍遇不順便痛施辣手,如此不過徒增殺孽,於己有損無益。但我又知你桀驁不馴,散漫無羈,若是橫加阻止,壓抑天性,反而會有礙武功進度,所以才強行給你訂下那五次約定,隻盼能對你的殺性稍有限製。但如今看來,你根本還是不明白為師的一片苦心,盡管你現在的武功已遠勝於我,但終你一生,也隻能做一個殺手。”
原來鶴發當年收童顏為徒時,已瞧出他天性嗜殺,出手決絕,便訂下一個古怪的約定,凡事皆要遵從師命,但給童顏五次自做主張的機會,五次之後或是弑師後自立門戶,或是自盡以謝師恩,隻希望能以師徒之情令童顏稍有收斂。無奈童顏嗜武若狂,隻為見蒙泊國師一麵,便在玉髓關執意與顧思空等人賭命,算來已是第二次強違師命了。
鶴發又道:“所謂武者仁心,並不僅僅是善待弱小,還應該於己於人處處留有餘地,得饒人處且饒人,若隻是不分青紅皂白的濫殺,與那些倒行逆施的惡人本質上又有何分別?”說到這裏,有意無意地望一眼許驚弦:“真正的武者,不但要憑武力約束惡人,更要懂得約束自己。”
許驚弦知道鶴發知人善教,於旁敲側擊中借機點撥自己,暗生感激。與鶴發不過半日的接觸,卻已令他受益良多,看待世事的眼光與以往大不相同。
童顏猶不服氣:“話雖如此。但隻恐還不曾製住惡人,卻先死於惡人之手。”
鶴發笑道:“所以才要先提高自身的能力,先立於不敗之地,再另做取舍,方為上策。”
聽鶴發說到“立於不敗之地”幾個字,許驚弦心中一動,不由想到了在鳴佩峰後山與愚大師共同研究的“弈天訣”。作為四大家族上一代領袖,愚大師在武學上的造詣隻怕並不在當世任何一人之下,他於百歲高齡從棋理中參悟出“弈天訣”,雖與當世武學原理完全相悖,卻是另辟蹊徑,講究“守虛極、至靜篤”,故意不斷露出破綻,誘敵發招,其要旨正是不求勝先求和。
而許驚弦目前的武功正如鶴發所說,雖傷敵無力,但也不會輕易受製於人。在這種萬中無一的情況下,“弈天訣”恰好能夠大派用途,再加上可料敵先知的“陰陽推骨術”,盡管欠缺內力,難以一招製勝,卻也未必輸於任何人。三年前自己曾與愚大師戲言要做“弈天門”的開山祖師,假以時日,當年的玩笑話當真能夠實現也未可知……
許驚弦握緊拳頭,遙望遠方,朗聲道:“我明白了。”
鶴發驚訝地望著許驚弦,感應到他的身上仿佛突然多了一份堅定與自信。或許連鶴發也根本意料不到,他無意中的一句話,卻讓許驚弦清楚應該如何發揮自身的長處,從此豎立起對自己武功的一份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