謹天三年夏,這天一大早知了就沒完沒了地叫,驕陽似火,動一動便揮汗如雨,但陵城的政流名仕全部往七王府湧去,原因無他,今天是慕容老管家六十大壽,這些人都去捧場的。
奎帝死後,名義上的皇太孫,實際上的私生子宇文愷繼位,但皇位還沒捂熱,便被奎帝的五子欽郡王給毒死了。
欽郡王的造反很快被壓製下去,但因宇文愷無子,皇位又落入宇文鐸手中。
隻是宇文鐸也是個隻愛美人不愛江山的主,做了皇帝沒兩天,他最寵愛的宸妃娘娘馮嫣便被太陰山璿璣派的無上公子陰無跡給拐跑了,宇文鐸又急又怒,當即就追了出去,從此杳無音訊。
國不可一日無君,拖了一年,正在養病的七王爺宇文謹順應民意做了皇帝,改年號為謹天,是禹陵國史上唯一有兩個字年號的皇帝。
這可真是更古今來最滑稽的繼位了,單單是每任皇帝留下來的嬪妃稱呼就理不順,關係亂的一塌糊塗。
但這並不影響慕容老管家以一介布衣之身,成為眾多貴族爭相拍馬的對象,誰叫他是謹帝最尊敬的人之一呢?誰讓謹帝已而立之年卻後位空虛呢?
謹帝最心愛的姑娘,夏侯府的四小姐失蹤後,他便瘋狂地找尋了整整兩年,直到收到燕回宗主赫連昀的信。
聽說那赫連宗主的信上告知了夏四小姐的行蹤,但謹帝看了之後整整昏迷了大半個月,醒來後絕口不提夏四小姐,隻是從此以後一心政務,再不肯立後納妃,身邊連個母的都不能看見,仿佛對女子深惡痛絕。
曾有忠義伯上奏折懇請謹帝立後,言辭鑿鑿,情義切切,甚至把嫡親的孫女送上了龍榻。
隻是當眾大臣為忠義伯的膽量鼓掌,並羨慕他家將出一名娘娘時,悲劇發生了,那名忠義伯府上的小姐連謹帝的衣袖還碰上,便被拍飛了出去。隔日,忠義伯府因為十幾年前的一宗貪汙案,全族鋃鐺入獄,半個月後發配邊疆。
這下,再無人敢肖想那張後位。
時隔兩年,忠義伯府的事時過境遷,朝臣們又都忘了慘痛的教訓,全部蠢蠢欲動,希望能從七王府那些老人們入手,趁機在謹帝麵前賣個好。
因此,七王府從早晨開始便賓客絡繹不絕,來的客人不僅是各級政要,連他們的夫人及適齡女兒或是小妹都來了,本來因為生辰宴喜笑顏開的慕容管家這下嘴角更是笑到抽搐了,這是要席開百桌的節奏麼?
本來隻準備十來桌的酒席眼看著不夠了,陸嬤嬤當機立斷,火速讓小廝把福源樓全班人馬連帶廚房裏的菜食全部搬了過來。
冥一、冥二排下去二十位,冥衣衛中數得上名號的人難得放個假,齊齊備了禮物來賀壽了。
眼見新晉忠義伯唐萬的弟弟唐千正拉著慕容管家在攀扯,冥二對旁邊的陸嬤嬤“哈哈”一笑,接著扯著大嗓門問道:“又是來送女兒的麼?那邊疆可別人滿為患呀!”
這不是明擺著嘲諷唐萬效仿前忠義伯賣女求榮,又詛咒他唐家即將步上前忠義伯的後塵麼?把個唐千羞得滿臉通紅,丟下賀禮便告辭了。
陸嬤嬤看著冥二的目光便是一閃,他當初因為自家妹子白萍的關係,對四小姐一直心懷疙瘩,如今四小姐失蹤了,謹帝也因為她落下心悸的毛病,這家夥反倒念起四小姐的好了,但凡哪個大臣想送女兒到謹帝身邊,他總要夥同冥一去戲弄人家一番,偏偏謹帝不聞不問,縱容得很。
慕容管家抱著沉甸甸的賀禮,唬著臉過來了,開口便罵冥二道:“你這臭小子,把我的客人嚇跑了,看我如何和你算賬!”
冥二撇了撇嘴,不屑道:“我看你不是怕客人嚇跑,是怕到手的賀禮飛了吧!”
慕容管家正把唐家的賀禮遞給陸嬤嬤的手就是一頓,一張老臉瞬間通紅,順口罵道:“別換了馬甲爺爺我就不認得你是哪個了!你武功不如冥一,連你那條鞭子都不及人家,芝玉丫頭都已三個月身孕了,雪丫頭什麼時候有喜?”
主子未成家,他們這些做人下屬的哪敢搶在前麵?因此冥一、冥二和洛寒雖和芝玉、芝雪、芝晴情投意合,但沒一對人成親的,連帶著其他冥衣衛即便找著了對象,全都拖著。反倒是芝虹、芝梅先成親生子了。
宇文謹看著這幹人天天在他麵前晃悠,卻都是一副欲求不滿的慫樣,實在不成體統,於是特地下了一封賜婚詔書,命令他們集體成親。
恐怕這也是曆史上唯一一道為暗衛賜婚的聖旨了吧?也隻有冥一一撥人作為卑下暗衛,得天獨厚可以帶著妻兒在皇宮裏當差。
冥一冥二洛寒等是在三個月前成的親,婚後幾人起了玩心,發誓要先讓自己的婆娘先懷上孩子,冥衣衛及七王府的人紛紛賭上了。
事實證明,冥一不僅武功腦子一流,連播種能力也是佼佼者,這不,剛成親就讓芝玉懷上了,把芝玉羞得差點沒臉見人。
冥二一輩子都在和冥一比,偏生沒一回比得贏,慕容管家一下子戳中他的軟肋,他瞬間變了臉。死老頭說他換了馬甲,還不是從芝玉幾個那裏學來的詞彙,意在罵他因為芝雪嫌棄他的絡腮胡,新婚夜被踢下床的事呢!
陸嬤嬤看著不好,連忙打岔道:“咦,怎麼多了兩份賀禮?洛寒和冥一呢?怎麼不見他們人?”
一旁看好戲的冥七回道:“白教頭閃了腰,皇上身邊隻一個卓平,洛寒怕伺候不周便留了下來。芝玉嫂子自從懷孕後天天往海舜醫館跑,今天說好來七王府喝喜酒的,但她中途非要先去一趟醫館,冥一怕她看上裏麵長得最正的那個小子,急急忙忙跟上去了,讓我們跟管家告個罪,說他們晚點到。另兩份多出來的賀禮,一份是夏侯爺的,另外一份是冥四的。”
夏莫然失蹤後,作為派到她身邊保護的冥四理所當然遭了秧,宇文謹雖不至於要了他的命,卻把他貶到了思過崖,四年了還沒饒他回來。
而夏侯府因為當初穆銘煙嫉恨夏莫然,導致她有家等於沒家的關係,宇文謹這些年一直不待見,逢年過節連宮宴都不讓夏之然參加。
沉重的話題總讓人心情不愉快,慕容管家歎了口氣,揮手道:“好了,你們也自去尋找樂子吧,我這邊還要接待客人呢,等開席再說。”
待人一走,慕容管家便感歎道:“早知道那孩子是個心狠的,當初我就不應該對她抱這麼大的期望,應該冒死給皇上塞個女人才是,最起碼能有個後,不至於去了底下也無顏見榮德太後。”
陸嬤嬤勸道:“早些年皇上為婉蓉傷神,我們隻當他走不出來,沒想到他根本是在報她的姐姐司馬夫人當年的恩情,根本就不是真的喜歡婉蓉,後來發現他對四小姐不同,當然希望能開花結果,也無怪你起了心思。唉,當初我還當四小姐對皇上心懷不軌呢,瞧著她那麼像太後,沒想到心腸卻比太後硬多了。你也想開些吧,這就是兩位小主子的緣分,正如雅月公主,那麼喜歡皇上的一個人,誰成想她竟然和白癡一樣的赫連昀做了夫妻。”
想到宇文哲,慕容管家更加憂鬱了,宇文哲因為一時嫉恨,惹得夏莫然不辭而別,他覺得無顏麵對兄長,連陵城都沒回,後來得知夏莫然收集七龍珠,是想催動它們隱藏的力量,去另外一個世界,便更加愧疚自責,這幾年都像遊魂一般在外不著家。
“那個孫素雅我本來十分不喜,覺得她心機過重,但看在她能一心為小主子,甚至為了追隨他而放棄了孫家,希望他們兩人能修成正果吧。”陸嬤嬤道。
再不得一個人的心,最起碼那人還在,還有機會捂熱他冰冷的心,若喜歡的那個人已不在這個世界,又該去哪裏找尋呢?
宇文謹做了皇帝後,依據宇文哲給的地圖,終於把雲安山那批人接了出來安置妥當,一直由周畢城訓練的青年壯丁全部充了軍,其他人給安家的銀子或是提供糊口的機會。
這舜醫館便是當初從雲安山出來的一個年輕大夫張雲海開的,張雲鬆看中芳丫頭孝順,自她母親死後,做主讓無處可去的她嫁給了自己的弟弟張雲舜,芝玉本與雲安山的人相熟,同在天子腳下,一來二去更熟了。
這下可愁壞了冥一,他可是打聽清楚了,張雲海此前可是喜歡自家小妻的,至今還沒有成親呢,偏偏小妻把勾引小紅帽的大尾巴狼引以為知己,他怎麼能不看著點?
大街上,正有一個豆丁般大小的小男孩和自己的母親撒著嬌,非要吃魯記的包子,母親嫌他吃太多會撐壞了胃,不肯買,小男孩便不依不饒的,最後還是年輕的母親妥協買了一個,小男孩這才破涕為笑。
從來隻聽說舍不得給小孩吃的,沒聽說過嫌棄小孩吃太多的。
海舜醫館就開在福源樓邊上,二樓正對著對麵的魯記,芝玉一手撫著還沒顯懷的肚子,臉上盡是若有所思的神情。
直到張雲鬆再次出聲,才喚回了她的神誌,原來是叫她換個手把脈,她尷尬地照做。
張雲鬆一邊把脈,一邊取笑道:“想吃包子了?”
芝玉懷孕後胃口大開,冥一為她每天要升四次灶,聽到他的調侃,不由紅了臉。
冥一坐在一旁不客氣道:“想吃就吃唄,別說是幾個魯記的包子,就是魚翅燕窩爺都供得起!”
典型的在情敵麵前炫富提升優越感,芝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對張雲鬆笑道:“張大哥別聽他胡謅,我隻是湊巧看到有對母子在買包子,覺得那母親像極了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