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緒間,宇文謹已快速地從卓平手中接過畫小心翼翼地收起,洛寒的目光便默默地從畫上移開。
這樣的畫對於秦柔等人來說十分難得,可主子是禹陵國的帝王,自有逢迎拍馬之輩弄了來獻給他,無一例外,畫中都是四小姐,且都是在水邊,各種姿態,畫的惟妙惟肖。
主子曾命他們循著畫上的特征各處尋找,也曾到西洋各地尋找,均一無所獲。
收好畫,宇文謹破天荒朝朝秦柔點了點頭,表示接受了她的心意。
不驕不躁,秦柔隻是回以一笑,好似他能接受已令自己歡喜異常。
眼見宇文謹欲回勤德殿,而秦柔也已做出一副恭送之姿,司馬如意暗暗焦急,深恐錯過了這次機會,又要空等數日,卻突然聽到附近假山處有一點異響,她靈機一動,驚呼一聲,“有刺客”,人便往宇文謹身上倒去。
這點小伎倆宇文謹如何識不破?他腳步輕移,便讓司馬如意摔了個四腳朝天。
正當他寒著臉欲發作時,聽得小孩子幸災樂禍的聲音道:“姨姨羞羞臉,走路摔個狗吃屎!”
偷雞不成蝕把米,秦柔身邊的丫頭捂著嘴紛紛笑了起來,司馬如意羞得滿臉通紅,掙紮了一下竟沒能爬得起來,不由得委屈地朝宇文謹看去,哪知他半點憐惜也無,已朝那小孩子邁步而去。
司馬如意大恨,低聲罵婢女道:“沒眼色的東西,還不快來扶我!”
她這邊忙作一團,那邊宇文謹已走至假山處,居高臨下地看著陰影裏的一團,開口說了今晚第一句話:“小鬼你是誰?在這裏做什麼?”
執掌朝政多年,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那小孩子卻似乎不怕,不高興地反駁道:“我不叫小鬼,我叫天天!”
小鬼生起氣來五官皺成一團,加之一直縮在陰影中,使他的臉看得不太真切,但宇文謹卻沒來由覺得心中一軟,一點怪罪他不敬之意也沒有。
洛寒慌忙跑了過來,戰戰兢兢地說道:“皇上息怒,天天是微臣帶進宮的,這孩子好吃,餓不得,一餓火氣便很大,六親不認。”
聽他如此說自己,天天不高興了,咕噥道:“叔叔我不喜歡你了!還以為你跟麻麻不一樣,原來也喜歡管著人家吃,真是討厭!”
然後又對宇文謹道:“我也討厭你!麻麻說男子漢大丈夫要頂天立地,可你卻沾花惹草,左擁右抱,眼光還這麼低,盡看上些庸脂俗粉,這樣的粑粑我才不要!”
年紀還小,正是好學的時候,天天這會把今天學到的成語一股腦兒用上了,司馬如意和秦柔瞬間淪為庸脂俗粉之流。
而洛寒聽他越說越不像話,驚得立馬捂住了他的嘴,竟是逾矩地催促宇文謹道:“皇上,時間不早了,您還是快些回勤德殿吧,微臣帶他去禦廚房找點吃的。”
不僅違規地帶進一個滿嘴胡話的野孩子,還敢命令皇上,卓平聽得心驚肉跳,大氣都不敢喘上一聲。
哪知宇文謹並不惱,還彎下身子柔柔地摸了摸天天的頭,輕聲道:“吃飯是大事,天天先去吃,吃飽了再來找粑粑。”
說著便腳步生風地往勤德殿去了。
洛寒見宇文謹走遠了,才虛脫地擦了擦額頭的汗,對天天不免有些怨言道:“小祖宗,你答應了微臣不做聲的!”
天天撫著癟癟的肚子哼道:“你也答應了白公公要帶我去吃好吃的!”
聽到白升的名號,洛寒不自在地抖了抖,忍住跟去勤德殿看熱鬧的衝動,帶著天天往禦廚房走去。
隻留下早已看得目瞪口呆的秦柔和司馬如意。
司馬如意忍不住用胳膊肘捅了捅秦柔,疑惑道:“那孩子是誰?皇上怎麼待他如此親切?”
秦柔盯著遠去的人影又駐足了片刻,這才喃喃道:“難怪這麼多年不露麵,原來有恃無恐呢。”
聲音太小,司馬如意沒聽清,不由拔高了嗓門道:“你說什麼?”
秦柔回神道:“哀家是在想今年太熱了,屋子裏放了冰也不涼快,不如去行宮避避暑。”
司馬如意不解其意,秦柔笑著意有所指道:“七夕快到了,司馬姑娘不如去落霞寺拜拜,說不定會天降奇緣呢!”說著轉身離開了。
宇文謹麵色如常地回了勤德殿,隻是步子比平常快了一倍不止,卓平小跑著才勉強跟上。
及至殿門口,看著裏麵透出的橘紅色燈光,宇文謹反倒停下了步子。
卓平心中納悶,臉上卻笑道:“也不知慕容管家和洛統領準備了什麼驚喜給皇上。”說著便要去推開殿門。
卻被宇文謹阻止了去:“你退下吧,無事莫要打擾。”
卓平更加納悶了,但他並無多言,應聲退了下去。
宇文謹等他離開了,這才籲了口氣,竟顫抖著手推門而入。
殿中與平常並無兩樣,隻是正中央的桌案上擺放著一個造型奇特的燭台,上麵三隻蠟燭正熱切地燃燒著,因為屋中擺放著許多冰盆,也不使人感到熱。
宇文謹目光逡巡了一圈,並無看到人影,按捺住激烈跳動的心坐到桌邊其中一張凳子上,盯住麵前的銀盤,和盤子裏香氣誘人的食物發起呆來。
“這叫牛排。”有道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接著他的脖子上被係上一條白色的布巾。“七分熟的時候最好吃,我試了好幾次才把握住火候,試試看好不好吃。”
宇文謹嘴角飛了起來,並不回頭,低聲問道:“沒有筷子,叫朕如何吃?”
身後的人便“咯咯”笑了起來,接著兩條白玉似的胳膊便從他耳邊伸了過來,握住他的,拿了盤子邊上的刀和叉,教他切了小小的一塊,放了口中。
說實話,這牛排真心不咋滴,但宇文謹卻覺得是他吃過的最好吃的東西。
身後的人鬆開了他的手,正當他心中一空時,那胳膊環住了他的脖子,柔嫩細膩的臉蛋便貼上了他的耳根處,似情人般嬌嗔道:“在我家鄉,燭光晚餐可是最能增加男女之間感情的,浪漫有情調得緊,對了,你還沒告訴我好不好吃。”
“好吃!”宇文謹回道,一手放下刀,改為撫摸貼著自己的臉蛋,柔聲問道:“婉蓉是司馬夫人唯一的妹妹,司馬夫人因朕而死,朕答應過她要護婉蓉一世平安,朕對她隻有愧疚,並沒有愛。當初在皇宮,朕也不是故意把你推給宇文奎……”
“別說了!”夏莫然打斷他的解釋,讓宇文謹身子一僵,以為她還心懷怨恨。
夏莫然環住他脖子的手便緊了緊,道:“我恨你怨你,所以我遠遠地走開,以為這樣我就能忘了你,重新開始,到頭來卻發現更愛你,更想你。”
宇文謹再也忍不住,轉身環住她的腰,把她安置在自己腿上,緊緊地嵌進自己的懷抱,看著她依舊絕豔的臉龐,他近乎哀求道:“不要再離開好嗎?沒有了你,朕會生不如死!”
夏莫然笑著的眼突然滴下淚來,覺得自己真是可惡,這幾年躲在暗處看著他瘋狂地找尋自己,聽著他身子不好一日勝過一日的消息,卻為了自己可笑的自尊和怒氣,冷眼看著一切,他才三十歲出頭,兩鬢卻生出了華發。
自己真的很可惡,很壞,為什麼要逃走,為什麼不聽他的解釋呢?
因為和宇文哲的交情,她不也照樣隱瞞了許多,宇文謹卻從沒真心怪過自己。
“怎麼了怎麼了?”看著她哭,宇文謹慌了神,似把她當作易碎的娃娃,手足無措起來。
夏莫然用力抱住他,哽咽道:“是我不好,我以後再不走了。雲鶴那個老神棍不是說我有母儀天下的命格麼?我就留下來做你皇後好不好?”
“好。”
“但我氣量很小,容不得皇宮裏有多餘的女人,你必須獨寵我一人。”
“好,朕明天就把秦柔和司馬如意送走。”
“嗯,我還愛財,你要把你國庫裏所有的銀子統統給我保管。”
“好,江山為聘。”
懷中的小女人總算破涕為笑,宇文謹頓覺整個人生都鮮活起來,刮著她的鼻子道:“朕犧牲了這麼多,你也該送件東西給朕做信物吧?”
“什麼?”夏莫然問,他已貴為禹陵的皇帝,自己還有什麼值得他稀罕?
就在她以為他會說是兩人的兒子天天時,宇文謹卻道:“朕隻要你的七龍珠。”
回到禹陵之前,夏莫然已去燕回看望過了赫連昀,知道宇文謹是怕自己真會借助七龍珠的力量回到現代,她瞬間心疼不已,安慰他道:“我雖是因為七龍珠才來到這裏,但七龍珠不會隨隨便便起作用,需要日全食時爆發的能量相互影響才行,我問過雲鶴,距離下次日全食最起碼還有一百二十年呢,你別擔心……啊!”
還沒說完,便被宇文謹一把抱起,她不禁驚呼道:“你要幹什麼?”
宇文謹左右看了看,故作不解道:“這殿中除了你,我還能幹誰?”
混蛋!夏莫然羞得滿臉通紅,卻把臉埋進了他的肩窩處。
……
根據禹陵史記記載,謹帝的年號“謹天”取自兩個人名,前麵的“謹”字自然是謹帝名字中的謹,後麵的“天”字卻不是太子的小名,而是源自於一個名叫“夏天”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