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1 / 3)

她真的死了嗎?很多人都有這個疑問。

如果墳裏躺著的不是她,那隻玉鐲又為何會出現在別人的身上。

沒有人能回答,那麼就當她死了。

成親那天逃婚,因感到無顏在活在世人的閑言碎語中而選擇了尋短見。

合情合理。

對一個十七歲被退婚後當家做生意的女人,後又厚著臉皮嫁進仇家作妾,自行了斷遠比活下去更容易些。

嚴家大小姐的故事被編成好幾個版本,在坊間成了眾人聊天的話資,供人談笑。

這世道對女人遠比對男人要嚴厲的多。不是嗎!

有的人死了,就如山中的晨霧來的快,散的也快。

而有的人死了,卻如同一顆種子紮進了泥土中,落地生根,形態更加清晰。

雙蓉的死對於夏耘賾來說無疑是產生巨大影響的。大病了一場之後,混混糟糟的度日,猶如喪失了領地的君主,整個人失魂落魄的,全沒了往日精明強悍的霸氣。叫熟悉他的旁人唏噓不已。

這一日正是雙蓉的五七忌日。二更天剛敲過,夏耘賾猶如一抹幽魂,躲開家中的仆役從那道連著兩家的門來到了她居住的繡樓內。他還是無法相信雙蓉已經離開自己了。

物是人非,才短短兩個多月,這幢樓所有的生氣都隨女主人的離開而消失了。雖然她是一個安靜的女子,總是默默的看書,默默的做女紅。

他還記得第一次夜闖繡樓時,她正坐在燈下發呆,感到有人靠近抬起茫然無措的容顏,直直地盯著他看。沒有一般女兒家的驚慌和恐懼,隻是坐在那裏眨也不眨地盯著他。

過了不算短的時間,她抿緊嘴,用顫抖著的手緩緩解開衣衫。

“你想要我,就要幫助嚴家擺脫目前的現狀。”她的語氣出奇的平靜,和堅決。話音落下,她身上唯一一件遮體的衣物落到了她的腳下。

自從十三歲初解人事之後,與他有這方麵接觸的女子少說也有三四個。年輕的身體一見到這種誘惑就有了反應。他幾乎未曾思考,腳就急不可耐的拉近兩人的距離。當手觸摸到光滑溫熱的女體,他的嘴也加緊進入到探究之中。

他不了解自己對她的欲望為何如此狂猛,籍由肉體的掠奪表達不知名的情緒。但他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忘記這個女人的,自己永遠不可以失去她。

當真的失去了,卻還是不知道是怎麼失去的,這是不是很悲哀。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她,他不顧常例沒有對嚴家的生意趕盡殺絕;為她,他不惜說謊造謠助她保有清白的名聲;為她,他與母親起無數次爭執;看盡了父親與他的妻妾之間的種種,為她,他還是違背從小立下絕不納妾的誓言……。他真的不明白,她為什麼會去投河自盡,為什麼寧死都不願和他在一起。

一切不解,一切憤怒都化成無聲的呐喊,衝著眼前的這間充滿回憶的屋子。

回答他的隻有無邊無際的黑暗。

他伸出手,對著空氣說:“你欠我的,追到下輩子你也要還。”

下輩子沒完!那這輩子漫長的歲月該如何度過呢?

他的一個姨娘曾說過:哭也是過日子,笑也是過日子,我沒有什麼不舍的東西,每天過得讓自己開心就算沒白當一回人了。

但心頭那塊空落落的地方呀……

正發楞著,就聽見樓下有人聲對話。

“娘,你小心點!這屋子已經有兩個月沒打掃了。”

“噢!人這一走啊,什麼都變淡了。”

燭火搖曳,一個年輕的女子提著燈籠,抱著一隻銅盆緩步從樓梯走上來。來不及離開了隻得將自己的身形藏在布幔後,等待時機離開。

不知屋內有其他人的母女二人,將帶來的香燭素果一字排開。點上香,燒著紙錢,那老婦低語道:“大小姐啊!今天是你忌日,看你的後事辦得淒淒慘慘的,老婆子我不想見你在陰間也受人欺負,給你燒些紙錢送去,你啊在下麵也好有些花消,活著的時候受罪,死了可別在遭罪了。哎!我可憐的大小姐。”老婦人邊說邊抹眼淚。

“沒了娘,才豆不點大就像小大人似的管這管那,每次見你躲著人哭,哪個有些良心的不替你心酸啊。老爺過世,表少爺退婚,你又摔斷了腿,見你被那些追債的人拖下床,那種罪連一個大男人都會被逼死,我們這些下人都以為你抗不過去了,誰曾想你卻笑著挺了過來。我的大小姐啊!是這世道容不下你啊!夏家的那個狗屁少爺是什麼東西,配不上你不說,還端著架子,鼻孔朝上,一副施舍的表情娶你做妾。你即使百般不願,可也不該走這條不歸路啊!活下去的方法很多,你跟著奶娘回老家種地也是一個辦法,可你為什麼要去死呢!死了就什麼都不是了,落了的別人的話柄,壞了一世名聲。”

“娘,你別說了!”少女啞著嗓子說道。

“紅啊!大小姐從夏家回來之後,每次見她站在窗口想事情,我的心就猛跳。現在回想起來她怎麼會那麼從容鎮定地處理嚴家的生意,對自己的婚事卻不怎麼上心。如果當時我對她不那麼刻薄,大小姐可能就不會尋短見。”

“娘,你想太多了。大小姐骨子裏就是一個驕傲的人,讓她做妾,和別人分享同一個丈夫,她是絕對不會允許的。”

“怎麼說?”

“娘,大小姐對什麼都無所謂,可有一個特殊的癖好你還記得嗎?”

老婦人經此一點,馬上說道:“你是說……”

“大小姐身擔太多責任,她這麼一死,不是從繁複的事物中解脫了嗎?”少女說道。“如果她還活著,嫁進了夏家,你以為貼著先奸後婚的名頭,以她的身子還能多活幾年。”

“就這樣死了,不值啊!如果那個人不出現,我的大小姐一定還活著,日子可能苦些,但一定還活著。”

躲在暗處的允賾聽到這兒,腦子裏嗡嗡作響,雙膝微微打顫。

原來害死雙蓉的正是他自己。

那對母女什麼時候離開的他並不知道,化紙錢的煙味夾雜著檀香的味道充塞在鼻間。轉身抬眼,印著燭光一個身形高大的人就站在離自己一丈處遠。

他是誰?站這兒多久了?

兩人對峙著。誰都不肯先出手。

突然那人一踢擺在地板上的燭台,任燭火將鏽樓內的布幔點著。不一會兒小火苗就轉變成熊熊的大火。

“你這是想做什麼?”允賾暴喝道,

“堂姐該是當個無依無靠的孤魂野鬼,你可憐她,今天就和她的一切化為灰燼吧!”那人說完此話,一甩衣袖轉身離開。

像被甩了兩個響亮的耳光,允賾呆呆站在那裏。

火勢很快將整個鏽摟包圍吞噬著一切。

“少爺,這裏有你的信!”一名仆役小心的左右看看,在確定沒人後從懷中掏出封信。

“是誰的?”看他謹慎的樣子,長嘯有些奇怪。

“少爺看了就知道了!”仆役靠近他遞上信的同時,低聲說道。

打開信看了一眼,長嘯立即將信收好,轉身往屋中。在燈下急急地閱讀起來……

作為夏家的長母,夏夫人在夏家的地位是無人可比擬的。從十五歲嫁進夏家算起,她已經在這個位置上整整三十年了。如果還有人弄不清狀況,敢挑戰她的權威,那隻有用自不量力來形容。

“……你兒子根本就不是什麼男人,要我在這兒受活寡,哼哼!”一名長相美豔的女子仰著頭,插著腰說道。

夏夫人阻止了一名氣不過要訓斥美豔女子的人,平靜地問:“那你還想怎麼樣?”

“放了我的表兄,擺酒宴賠禮認錯。”美目一翻,斜著眼對夏夫人說。

“噢!就這麼點小事嗎?”

根本就沒聽出言下之意,眼一瞥毫無顧忌道:“可是你們夏家的人先對不起我的,吃完飯,我要回娘家住上些日子,等你把你那寶貝兒子的病治好了,在來接我吧!”蠻橫地提出了下一個無理的要求。

“那,回到家,你怎麼跟你那二品的尚書父親,和二品誥命夫人的母親說呢!”

“這就無須你來操心了!”美目一皺,橫著眼說道。

夏夫人輕歎了口氣,為自己當初的選擇後悔不已。她隻聽說媒人的片麵之詞,卻不想,出自名門的媳婦竟是這樣的品德。“送少夫人回紫榆軒。”

“夫人!”前腳走人,後邊一群被氣綠臉的人齊聲叫道。

“餘家在朝中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咱們夏家也丟不起這個臉。今天下午就讓二管家帶著休書陪著少夫人回娘家去……”

“那不是太便宜她了,幹出這種偷人的敗壞門風的事,不把她關祠堂,夫人你卻把她打發回娘家。”一名老婦說道。“這叫人怎麼氣的過,夏家的顏麵無存啊!

“你說我還能怎麼辦,她娘家我們無法得罪!三少爺的事如果在抖出去,在沒有好人家的女兒懇嫁進來了。我們就當是在積德吧!”夏夫人疲倦地說。

“夫人你這樣息事寧人的做法,在別人眼裏可就是怯懦,她做了對不起夏家的事,你還怕她會鬧出什麼事來,餘家也是要麵子的,事情鬧出去他們也擔待不了。”老婦神情激動地說:“現在就看夫人你的了!咱們的態度就該像拒絕嚴家那妮子的態度一樣強硬”

“餘家和嚴家到底不一樣。!”夏夫人揮揮手示意眾人退下。

醜事鬧大了,兩家的麵子上都過不去。這樣悄悄的解除兩家的婚約恐怕是最恰當的。至於餘家要編出什麼借口來,夏家不回應就是了。想到嚴家的那個沒娶進門的媳婦,那隻能怪她沒有那個福氣了。

轉念又想到,當初是她聽了媒婆的一麵之詞,執意要兒子娶餘家小姐進門,兒子喜愛的雙蓉從婚禮上消失,她並沒有及時的派人去找回來,害的允賾一病不起。找到了雙蓉的屍體,她已種種借口推脫辦理後事,弄得母子倆今天形同陌路的結果。

譴下眾人,夏夫人動身前往兒子允賾現在暫時居住的撥雲軒。一路上各家商行的掌櫃,主事向她行禮問候,到了院門外往院裏瞧,黑壓壓的站了好多人,很有順序的往屋裏去。